昨日军统(696)
王绍谦回忆说:“再说我和周金书从郑肇武处领了二千元钱后,从静安寺路(现南京路)由西往东,到沿途的家俱店及百货公司选购家俱,一直走到山西路口中国国货公司,都没有买到合适的家俱。这时已下午3点钟,二人都走得很累了。”
于是王与周金书商量说:“过马路就是大江南饭店,我们回去休息一下,再到北京路去买,北京路家俱店多,价格比静安寺路便宜。”
王绍谦回忆说:“金书也同意休息一下,我们就往大江南饭店走去。进门后准备乘电梯时,看到电梯门是拉开的,但电梯却没有停在下面,我们等了几分钟不见电梯下来,就从楼梯走上去,这时我还同金书开玩笑:‘如果有人盯我们的梢(即跟踪),看到我们步行上楼,绝对想不到我们是住四楼。’”
王回忆说:“416号房间是在四搂右边甬道最末的一个房间,房门对面设有一桌一椅,作为服务员值班的南部堂口,经常有一位服务员值班。可是这天我和周金书走到房间门口时,只见多了一只椅子,一位服务员端坐上面,这是平常所没有的。”
——很可惜,这个细节,没有引起王绍谦的注意。
王绍谦叫服务员开门,对方说:“有人的。”
王回忆说:“我以为是徐嘉禾还在房间里,就自己敲门。当房门启开,我一脚跨进去时,竟看到房间里有四五个人,手都插在裤袋里好象握着枪的样子,还有一个日本人(后来知道是日本宪兵队派驻76号特工总部特高课的一个曹长)。原来躺在床上,在我进房间后,他从床上跃起来,问我姓什么,我说姓王。”
对方听了,说:“王先生来了,很好!很好!赶快打电话叫车子来。”
这时,早就被扣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徐嘉禾用江山方言对王说:“是孙国昌带来的。”
与此同时,一个“穿西装的人”将王拉到旁边说:“王先生,听说你知道姜绍谟的住址,只要你把他的住址讲出来,我保证你明天就自由了。”
王说:“你贵姓?”
对方说:“我是林焕之。”
王听了,说:“哦!原来你就是林焕之,我早就知道你了,你是随同万里浪从青岛到上海后投靠76号的,姜绍谟的地址我不知道。”
林说:“如果你不讲,那只好把你送宪兵队了,送到宪兵队你就吃不消了。”
王说:“那也没有办法。”
王绍谦回忆说:“和林焕之谈话后,我忽然想到有好几个组、队新迁地址的报告,都在我身上的衬衫袋里,如果被特务们搜去,将会使很多人被捕,我必须把这些文件设法丢入卫生间马桶冲下去,才不致被发现。于是我就对林焕之说:‘林先生!我要解手,请你派人随我进去。’他说:‘你进去好了,我早就看过了,马桶间没有出路,你逃不了的。’我一进卫生间,就把衬衫袋里的几份报告丢进抽水马桶里,先用一张草纸盖住,然后坐在马桶上,假装大便,等到丢进去的纸湿水后,再放水将它冲下去,避免了很多人的被捕。”
这时车子来了,王回忆说;“我和周金书、徐嘉禾三人被铐上手铐,押上汽车,开到巡捕房。经过探长审问,并到巡捕房六楼按过指纹,旋即又被押上小轿车,开到沪西极司非而路76号汪伪特工总部。”
王绍谦说:“下车后我被押到刑审室(周金书、徐嘉禾在另一个房间),审问我的人是科长吴润身,记录庄锦文,他们逼审我姜绍谟的住址,我说:‘不知道!’”
前面说过,吴润身即吴顺生,他说:“我们以前抓来的陈恭澍、桂涤非等人都说只有你知道姜绍谟的地址。”
王听了说:“我确实不知道。”
王回忆说:“由于我坚不吐实,结果受了三大壶自来水灌鼻孔的刑罚。刑审结束后,我和周金书二人被送到76号私设的大牢关押,从此开始了牢狱生活。三大壶水把我灌得昏昏沉沉,送至大牢后倒头便睡,后半夜又被提出去逼审一次,特务们逼不出姜绍谟的地址,重新把我押回大牢。第二天醒来后,看到20几平方的牢房里,关禁了40多个政治犯。”
这些人当中,很多是前面提到过的人,王绍谦回忆说:“经过交谈,在10多个政治犯中,有第三战区派驻上海的军事专员平祖仁,有军统沪一区行动一队副队长张曦(真名刘原深),行动第五队队长汪洋、队员蔡文龙,情报第四组交通员周剑英等人。”
王绍谦说:“过了几天,尚振声又二度被捕从南京解到上海76号大牢关禁,他看见我时气愤地说:‘这次被捕,一直想不出捅漏子的原因,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你出卖了我。’”
王回答说:“你误会了!错怪我了!我自11月11日下午被捕至今,不仅没有提到你的名字,也绝对不会出卖任何人。”
尚振声听了,说:“我是ll月7日半夜被捕的,你比我迟四天才被捕,看样子确实是错怪你了。”
在回忆中,王绍谦说:“其实根据尚振声被捕的日期判断是被凌丰出卖的(后来从陈恭澍处得到证实,确为凌丰所出卖),但我当时并没有对尚振声提到我怀疑凌丰的看法。”
在回忆中,王绍谦也谈到了陈恭澍被捕的经过:
“李根发被捕的消息,由公共租界总巡捕房刑事课长刘绍奎于28日凌晨电话告知陈恭澍,陈区长就立即离家步行到区书记齐庆斌家里去,准备和齐商拟李被捕后的应急措施。当陈恭澍上楼走到齐家门口时(这时天刚发亮),看见齐家亮着电灯,就掀电铃叫门。齐家老佣人开门看到陈区长,忙挥手要他赶快离开,陈区长看到老佣人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齐也出事了,就连忙转身向楼下奔跑,可是为时已晚。继李根发之后齐庆斌又被逮捕,此时,负责守候在齐家的76号特务,闻声出动,对来人进行追捕。当陈恭澍逃下楼梯,走出大楼外面时,忽然滑了一跤,把近视眼镜掉在地上,就这样也被逮捕了。”
王绍谦肯定地说:“在10月27日午夜至28日夜间的24小时内,上海一区先后被76号特工总部逮捕的有:会计陈贤荣(即李根发)、书记齐庆斌、电台联络员张作兴、区长陈恭澍,及由陈诱捕的助理书记桂涤非、文书孙益之。”
至此,通过刘原深、陈恭澍、王绍谦三人的回忆,对于沪一区“失事”的原因和经过,已经非常明瞭。其中,王绍谦讲得最全面,但他到上海的时间太晚;刘原深的回忆细致入微,但他被捕又太早,对此后的事情不太了解;陈恭澍当然什么都知道,但他的回忆“水分”最大。
在陈恭澍的“英雄无名”系列回忆录第三部《上海抗日敌后行动》的最后,他曾这样评价自己的被捕和即将开始的“反间”行动:
“如果用‘忍辱偷生’这句话来形容这段过程,我不承认也不行,可是事实上并不尽然,因为其间的确有些个意想不到的境遇。下一部书,凡是经历过的事,无论是光彩的或是抹黑的,均将毫无掩饰,不作保留的加以记述,这虽然会勾起许多痛苦的回忆,但得能以存真,总比自装门面,编造些个假话来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