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654)
郑修元回忆说:“恰于此时,在我右前方的人行道上,不过相距数步,发现一名马路巡捕,我乃大声喊叫有坏人,该大汉也随声扭头注意该巡捕,同时抓住我左腕的手,稍一松动,我便极力挣脱,跑到该巡捕后面,将他拦腰抱住,口中高喊这是个坏人,请你保护我。”
郑回忆说:“这个巡捕,看来年纪不大,他只是盯住那个还站在咖啡门前的大汉,并未走上前去干涉询究,我因为晓得咖啡馆内,尚有他们的同伴两人,假如三人一齐出来挟持我(在距dds两三间店铺门前,停有一辆黑色空轿车),我还是很危险的。于是,我松开紧抱巡捕的双手,疾向马路对过一家名叫鸿翔女子服装公司走进去,到了里面后进厕所附近,将一顶灰色呢帽脱下丢掉,和将身上穿的一件灰色花纹的秋大衣,脱下来翻面搭在手臂上。”
按:静安寺路即今南京西路,鸿翔时装公司可称百年老店,目前仍在原址,当年号称“女装之王”,宋氏三姐妹都穿他家的旗袍;胡蝶结婚的礼服也是他家做的。
郑修元说:“而后(我)再从鸿翔公司后门步行到慕尔鸣路、威海卫路口,走进恒丰昌绸缎布匹店,作为买东西客人,搭讪着剪了一件布质旗袍料,藉此机会拨了一通四○○○○号电话,向祥生汽车行(此为上海市一家最大的出差汽车行,设有分行十六家之多,单是向电话局选购这个四○○○○的电话号码,据传说就花了十根条子)叫到了一部出差汽车。先去福煦路中德妇产科医院,探望内子允真,她恰于下午五点半(正是我险被绑架的时间)生了第一胎男孩,便是小儿惟俭,事后为之命名如夷,取履险如夷之意。我为了顾虑内子产后难受惊恐,当时没有把刚才惊险情形告诉她。”
郑修元说:“喘息稍定,我便驱车善钟路一家公寓中,向当时接任区长不久的陈恭澍先生报告经过情形,当时他还有点不相信万里浪已经投逆。他的理由,便是我在本文中前面所述的一样,由于距此不过三个多礼拜的十月十八日,万里浪还完成了一件相当重要的锄奸案,同时也从未获知万某有不稳的消息。”
对此,陈恭澍在回忆中表示认可,他说:“当修元兄告诉我万里浪已经叛变投伪时,我的确有点不大相信,因为就在二十多天以前,由万里浪为副队长的行动第四大队,还执行了制裁专与我作对的法捕房督察长程海涛的任务,而且是由万里浪策划指挥的,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呢?这就是我不大相信的理由,惟事实俱在,不容我不信。”
郑修元说:“我们为了要查证第四队的真实情态,首先是派交通去平时与行四队联络的地点,探听之下,才知道已于前两天退租迁走,不知去向。又另行下令给我们潜伏在极司非尔路伪特工总部之工作同志,多方侦查,始确定万逆里浪,已变节投敌。”
万里浪的叛变,在当时并不甚“起眼儿”,但以后的事实证明,此人与李士群一样,都是天生干特工的料,且给军统造成了大麻烦,甚至连陈恭澍都成了其阶下囚。因此许多年之后,陈在回忆中检讨说:
“有关万里浪的叛变,事前,可以说一点迹象都没有,不过,有些值得注意的因素,却被我们忽略了。据刘原深兄最近于闲谈中见告:该队正副队长,也就是刘时雍与万里浪,二人一向意见不合,两方面都有报告到区,各执一词互相攻讦。像这种情形;理应立即作适当的处理才对,绝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以免酿成事端。果不其然,万里浪之沦入歧途,可能就是我们因循苟全所造成的。料不到的是他竟会走上这条路!”
陈恭澍痛切地说:“在我任区长时,没有见过万里浪这个人,如果当时我能和他见上一面,大家沟通一下,或者说,当他和刘时雍队长意见不合发生龃龉时,分别谈谈,多听听他们的陈述,随机做一点疏解工作,也许就会把这件事情消弭了。可惜没有这么做。”
关于万的叛变,陈回忆说:“有一项传说,无法令人置信,惟除此之外,亦迄未觅得确实参证,姑且记之。据说,民国二十八年某月某日上午九点左右,天上正飘着细雨;沪西极司非尔路七十六号伪特工总部大门前,忽然出现了一名身躯短小,状貌猥琐的神秘男子,此人年约三十几,胁下挟一个用报纸包扎的小包,向值岗的警卫自报姓名为万里浪,说是有机密要请见此间的负责长官当面禀报。警卫以其来得突兀,便欲斥逐,万某即打开所挟纸包,缴与警卫验看,赫然竟是一支崭新的左轮手枪,方信此人果然有些来头。嗣经传见,从此万某即获留用,而‘上海区’也随之接获万里浪投敌的消息。”
陈恭澍说:“其实万某与七十六号初无渊源,既不认识丁默邨、李士群,与别的奸伪份子亦素无瓜葛,究竟他叛变的动机和目的何在?则言人人殊。尤其是他这种送上门去毛遂自荐的‘投效’方式,更属异想天开,不可思议之至。”
说到这里,陈恭澍再次强调:“当时笔者因接任‘上海区’为时尚暂,对于工作与人事方面的了解,均未进入情况,虽然偶尔看到万与该队队长刘时雍互相攻讦的小报告,而主管人事的助理书记却并未签拟处理意见,所以我也就等闲视之了。故万某是否肇因与刘时雍不合,致生激变,抑另有其它更重要之原因,盖难肯定。”
万里浪投入“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之后,起初还是个小人物,因当时的叛徒中,原军统、中统的“老资格”多了,谁也没把这个矮子放在眼里。
1939年的“平安夜”,军统叛徒陈明楚、何天风被击毙,王天木因嫌疑被羁押。接着,继陈明楚任特工总部“第一处”处长的军统叛徒谭文质又被刺杀,先期叛变的“老军统”们日渐凋零,万里浪终于脱颖而出,当上了“第一处”处长。
此后一两年的功夫,万里浪居然隐隐然成为“七十六号”中的“军统领袖”,与另一位中统出身的胡均鹤“双峰并峙”,并在李士群死后,与胡均鹤二人在“七十六号”中“两分天下”,实在令人始料不及。
难怪陈恭澍说:“也由于万某之投敌正是适逢其会,配合了伪方的迫切需要,因而一拍即合,受到重用,他由伪特工总部第一处长,一直做到了伪政府的政治保卫局局长,专与军统局作对,终于成为我方工作的一大祸害。”
万里浪“反水”,“制裁”耿嘉基的事情,自然暂时顾不上了,因为万的叛变,造成一个严重后果——郑修元暴露了。郑回忆说:
“不久,我方得到情报,伪特工方面,因为两次企图绑架我,均被我机警脱身而未果,便下令其执行单位,派出一小队狙击手,内中并有一个认识我面貌者在内,派遣专用汽车一部,不时在两租界道路上,巡回探查,如一旦发现我的行踪,便开枪射击,无须强掳。”
这样,郑修元必须转移到后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