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650)
还不到两个月,1936年9月,张圣才第三次被闽南站逮捕,看来陈式锐是铁了心地跟自己这位同乡兼学长“杠”上了。
这回事情的起因比较复杂——当时全国反日浪潮高涨,许多人都有这样一种心理,即多搞出点事端来,促使中日之间越早“翻车”越好,早打早痛快;但当时的国府正好相反,希望把中日间的这一战尽可能地往后推,老百姓看着有气。
恰好在这年9月3日,第十九路军翁照垣部在广东北海以间谍嫌疑狙杀日本人中野顺三(即“九三事件”),再加上此前不久的“成都事件”,引发日方严重抗议。原本参与“闽变”的一些人受到“启发”,“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着如果在福建也弄出个类似的事情,会不会有助于尽早把中日之战给“激”出来。于是他们看中了张圣才,认为张“有能力找人来做这些事”。
对此,张圣才的头脑非常清楚,他回答说:“我绝对不可能这样做,这样的做法不符合抗日救国的原则,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张的身边,就有陈式锐的人,此时陈已经接替连谋当上了特务处闽南站站长,这次真的被他抓住把柄了——参与“闽变”的人,不问可知是反蒋派,张圣才与他们接触,还能有什么好事!
张圣才回忆说:“这一次戴笠就坚决逮捕了我,这次逮捕直接送到南京。那时是从厦门把我抓走了,厦门公丨安丨局或者是特务,组织三十个人去包围我的房子,我那时住在鼓浪屿。那个特务头陈式锐与我是有一点私仇的,所以通知那些人沿路打我,打得鼓浪屿人大喊不平,街头有许多人是认识我的,实在看得受不了了,大叫,这才停手。”
张圣才被一路押到厦门市丨警丨察局,“接待”他的是局长沈觐康,这是其公开职务,秘密身份即特务处闽南站副站长、陈式锐的副手。
见到张圣才,沈“气愤愤”地说:“你很可恶,竟然要暗杀我!”
这当然是欲加之罪,张怎么会去做暗杀这类事儿!
沈还说:“这次,你该接受你的命运的结局了。”意思好像是说,前两次都被你逃了,这次看怎么收拾你!
张圣才被送到南京,他回忆说:“我关在南京陆军监狱围墙内的一个小监狱,那是特务监狱,那是严重的犯人才关进来的,我进去的那个房间,关了5个,有特务犯罪的,有所谓***员的,有两个***员吧。我进去不久,其中一个***员告诉我,这儿有特务,这个也是那个也是,小心,所以我都知道了。”
按:羁押张圣才的所在,即传说中的“丙”地。
在狱中,张圣才认识了一个人,日后非常出名,他叫做金玉波。张回忆说:
“监狱里头发生了许多趣味的事儿,有些人啊,官做得很大,一个叫金玉波,是洪帮全国性的领袖,他因为反对蒋介石,就被关进来了,却不是***,是洪帮啊。那个人后来与我很好,他同情我,我是基督徒,要求有一本《圣经》,他们就买给我,他也跟我一起读《圣经》。后来金玉波每天早上都和我一起跪着祈祷。”
按:此时金玉波还不是戴笠的手下。
张圣才坐牢的这段时间,正赶上历史的大拐弯,他回忆说:
“在里头无报纸可看,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不过,待蒋介石被抓去关,就是‘西安事变’,咱有时买花生仁,用报纸包的,所以居然也看到‘西安事变’的发生了,咱就暗暗高兴,那时只想着蒋介石能速死,当时还没想到实际上蒋介石死对抗战不利,只是用眼睛传神说,蒋介石快死了,连那些准备偷听去汇报的特务都很高兴!”
这次被捕,张圣才在监狱里待了几乎整整一年,才给放出来,他回忆说:
“包花生米的报纸说到西安事变,我们就想着,认为可能要放出来了。西安事变是1936年12月,我们老想着事情可能要了结了。结果没有,一直拖到1937年,七七事件之后,国共合作,过一个月,***要求释放政治犯,我也算政治犯,8月8号才放出来。”
一出狱,张圣才就被送去见戴笠。他回忆说:“释放那天,车送我到戴笠办事处,南京鸡鹅巷,既是公馆也是办事的地方。”
张回忆说:“那时是早上十点,他出来接见我,相当客气,满面堆着笑容,说辛苦了,你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你不是***,我一直想放你,主要因为是发生了‘西安事变’,我很忙,没法处理这些事儿,关到这时,真抱歉!你是一个爱国分子,这是我们十分清楚的。”
接着,戴笠直截了当地说:“我希望你帮助我工作。”
对此,张圣才应该是有思想准备,很坚决地予以拒绝:
“关了这一年多,对政治不感兴趣,此时我心如古井,不想参加政治工作,你如果放我回家,我就回去在家里做个小学教员,一个月赚几十块,奉养母亲到老,这样就好了,这是我的心愿,所有的人生观就是这样而已吧。你要是不肯放我,我也没办法,我不会参加你的工作。”
戴听了,并不生气,做工作说:“(你)为了抗日被捕,现在全国抗日,你为何如此消极?”
张圣才回忆说:“我那时关在牢里,不知有七七事变,对团结抗日的事完全不知,我说,谁抗日?他说:哦,你不知道,在牢里没看报纸对吧?现在好了,他从他的桌头拿一堆《中央日报》,说,你看看就知道了。我现在有事出去一下,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回来再说吧。”
张回忆说:“(我)这下才知道七七之后,咱已经决定抗日,中国***和中国国民党要团结抗日了。戴笠回来吃饭,问我报纸看得如何了?我说我清楚了,是大家要抗日了……”
戴笠说:“因为这样我才请你参加工作,现在我们是要抗日,***也要抗日,现在全国一致,你不是***,所以可以参加我的工作,帮我的忙。”
张听了说:“我知道这情况了,我也很感恩。”
张接着说:“参加工作可以,但是有三条要求请你考虑。头一个,不能叫我做反间谍工作,不能因为我有一些朋友和日本人有关系就叫我去做反间工作,我只能正面对付日本;二,我不干预国内政治,不能让我去干预国内政治摩擦问题;三,你要先让我到厦门看看母亲,再考虑工作。”
按:一天“特种工作”没干过,居然就能说出“间谍”与“反间”的关系,看来张圣才精研过“三十六计”,还确实是搞特工的材料。
戴笠听了,很痛快地说:“你的意见三条我都接受。头一条,反间问题,日本人知道,我不可能派你去做反间谍工作,放心,绝对没有这事儿;二,国共联合抗日,我相信不会再有磨擦,现在派8个代表在南京讨论抗日,至少现在不磨擦,万一有可能,我知道你也是不会参加的,所以我是不会叫你去做这些事儿的;至于看母亲,厦门是前线,你若参加工作,第一站就是厦门,要看母亲是很容易的事儿。”
一锤定音,至此张圣才被“抓”进军统,他回忆说:“既然这样,我就同意了。不过当时没签字,也没有造表,不过是一个君子协定。”
张圣才说:“吃完饭,他叫会计送了两百元给我做路费,他说,你要回去,赶快到上海,上海就要有事儿了……”
闽南站抓了张圣才三次,戴笠当然心知肚明,因此分手时他说:“你和张超是好朋友,与他联系就好,不要与闽南站联系!”
张回忆说:“我就从上海回到厦门了,8月10日下船,13号还在海里呢。8月13号上海就打起来了,我们船里有无线电,天天报道新闻,我想,唉呀,上海要打起来的事,戴笠早就知道了啊,不过后来我都没法证明,只是想他那话与这事儿相当吻合。”
许多年以后,张圣才感慨地说:“所以啊,813这个战役,是我们这边打过去,不是日本人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