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621)
某天,沈接到常德汽车站检查所长的电话,说:“一早上唐司令官亲自开车带两名卫士到了检查站,坐也不坐一下,便站在检查站停车检查的公路上,不知道要做什么。”
沈回忆说:“我立即赶去,只见唐生明军服整齐地站在停车受捡的栏杆前,朝从长沙方向来的车张望。我跑过去问他有什么事我可以代办,请他去检查站休息。他只摇摇手,叫我不要站在他身边,我便去和检查所的人谈话,他们都猜不出司令官来有什么事。”
沈说:“不一会儿,从长沙方面开来一辆黑色小车,正准备停车受检,他上前一看,马上向车内的人敬了一个军礼。之后,便把手一扬,叫检查人员把栏杆高举,让汽车通过。车内的人也没有下车,什么手续也没办,就向桃源方向驶去。唐生明也立即跳上车尾随着走了。我便打电话到桃源汽车检查所,说司令官陪送客人经桃源时,千万不能让停车,要随到随放行。打完电话,我就等在检查所,直等到唐开车回来。”
沈即问:“刚才是送谁走?”
唐听了,“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反问沈:“你猜猜是送谁走?”
沈回忆说:“我摇摇头,心想许多人都说他是直肠子存不住话,怎么今天却把这样一件事保密到这种程度,他见我没有能猜出,才用得意的口吻说:‘我刚才护送出境的是***。’我立即问他:‘是不是***副主席和政治部副部长?’他连连点头。”
沈听了大惊:“一位***副主席兼军委会政治部副部长(当时周兼国民党军委会政治部中将副部长)打从我管辖的地区经过,我事前毫无所知,连登记一下都没有,我怎么向军统局作交代?”
沈回忆说:“他看到我在思忖,也看出了我的心事,便告诉我,他是接到长沙朋友的电话,知道***要从长沙乘车经常德、沅陵去重庆,所以亲自护送他出境,还打了电话给沅陵警备司令孙常钧,要他亲自负责护送出境。他说周是他在黄埔军校的老师,他还说他在***中有不少朋友,过去***在平江、浏阳搞武装活动时,枪支弹药等缺少,他还送过一批,后来这些武器都被拖上了井冈山。当时有人把这件事向蒋介石告了密,他被蒋介石痛骂一顿,说他太糊涂不懂利害。他说他什么朋友都交,也不管什么主义不主义,只要是认为可交的朋友,便推心置腹,就是掉脑袋也不在乎。”
沈回忆说:“我从他家中出来,立即用加急密电向戴笠和军统报告:说唐生明护送***过境,事前不告诉我,还把他和***交朋友等说了一些。戴笠可能比我更知道唐的为人,没有给我回电,只有军统回电指示我:‘继续注意,随时电告。’”
除了这类“大事”,其他的唐生明一概不管,沈醉说:
“唐生明在用人方面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他手下工作的人,可以放手做事,他从不在小事上斤斤计较。当时一般爱抓权的主官批公文时,往往详细、具体地批上自己的意见,要部下去办;有的则批交主管人员拟具体办法呈阅后再决定;有的对部下信任的便只批:某某单位办。而唐生明批公文时,大多是只批两个字,如交参谋处办的则批‘参办’,交稽查处办的批‘稽办’。他也不主动去查问批办的事如何?有时部下找他去汇报,他总是说:‘办好就行了!’由于他这样对人对事,他的左右亲信便钻这一空子,常常使他上当吃亏。”
最终,唐生明到底因他“大而化之”的性格捅了篓子,把个官儿丢了。
这个亏可是吃“狠”了——
事情的起因,是常德警备司令部辖区扩大,改称常桃(常德、桃源)警备司令部,这样就须在桃源设一办事处,代行司令部职权。这本是件好事,结果唐生明用错了人。沈醉说:
“原任桃源县县长刘某,因任意鱼肉百姓,被人告发而免职。他一听要在桃源成立警备司令部办事处,认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如果能把这个办事处主任弄到手,不但可以狠狠地报复一下过去告发他的人,还可以驾轻就熟,大捞一把。他不惜花本钱去唐的左右大肆活动。唐听了他的副官处长吕某的话,居然同意让刘去当桃源办事处主任。”
沈说:“我听到这消息,马上就去见唐,力主不可再让刘某回桃源,即使要用他,也只能去第二行政区内给他别的职务。唐认为出过一次毛病的人,一定会谨慎小心,决不敢再乱来。不久,他发表刘某为常桃警备司令部驻桃源办事处主任。”
这一下可坏了,沈回忆说:“这个主任有许多地方比县长职权大得多,因为抗战时期是‘军事第一’,警备司令部根据紧急治罪法,可以先斩后奏有权能先杀人。刘某上任后,除了用种种办法去惩治告发过他的人外,连他们家属也不放过,直至发展到找借口乱杀人,有一次他实行先斩后奏,一次枪决了与他不和的六个人。”
沈醉说的,即所谓“桃源事件”,在当年曾轰动一时。
沈说:“六条人命毕竟不是小事,反动政府再包庇,也经不住死者家属到处去控告,连素不怕事的唐生明也感到有点麻烦。我力主把此人扣押交军法审讯,以免唐代人背过。唐还在犹豫时,刘某连夜弃职携眷潜逃。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只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唐生明,便带了两个特务跟踪追去。我估计此人一定是逃往云南,因当时云南还在龙云统治下,逃往云南的一些政治、刑事等犯,不能随便去逮捕,而且可以逃往国外去。我害怕他逃走了,一切责任都归到唐的身上。”
沈回忆说:“我利用军统关系,找到很快的汽车先赶到贵阳,刘和老婆一下车就被抓到了。唐总算松了一口气,让我把刘押解到长沙去归案,他也自请处分。”
唐家在湖南盘踞了三代,唐生智虽然已经“趴下”,但好歹还是军委会委员,且国军一级上将的“阶级”是免不掉的,按说,唐生明这点事根本就不叫“事”。沈醉说:
“当时在湖南负责的军政首要,大都和唐生智、唐生明兄弟有深厚交情,不少是唐生智旧部,对唐生明自请处分根本不当一回事,因为主犯刘某已逮捕归案了。”
谁成想,斜刺里杀出一个霍揆彰——
沈醉回忆说:“当时驻在常德的二十集团军副总司令兼洞庭湖警备总司令霍揆彰,却早就想找岔子并调常桃警备司令部,因霍是国民党中陈诚系统骨干,陈和戴笠是对头。霍认为唐与戴笠有关,特别对唐的生活作风不满,唐又不向他低头。看到桃源发生草菅人命的事,唐自请处分竟没有一点表示,还是照样在常德花天酒地,他便通过陈诚等向湖南省负责人建议:既有洞庭湖警备总司令和二十四军在这一带驻防,常桃警备司令部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们要求撤销常桃警备司令部,业务并入洞庭湖警备总司令部,常德治安留一个稽查处就可以了。这也是对唐的一种处分。这一建议很快得到批准。”
1940年5月,常桃警备司令部被撤销,唐生明的职务,不明不白地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