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573)
再赴西安,刘回忆当时的心情时说:“故都北平,首都金陵,均已沦落,‘举目有山河之异’的感触,油然而生,现在只落得这一古老的长安,尚在吾人之手,然东有倭寇,北邻××,而市面所呈现在是畸形的繁荣,在古朴的表皮里,孕生着很多烦嚣奢靡的毒刺,使我一时为之气短。”
刘培初视察的第一站是“西安行营第三课”,即张毅夫的西北区,适逢两名军统干部在不久前的日军空袭中遇难,刘代表军统局到他们家中慰问。他回忆说:
“是民国二十八年的一个午后,我到西安行营第三课去视察,知道向右原,刘欲仙两同志,均在日寇轰炸长安时殉难了,我要到这两个家庭去探望慰问一下。”
向、刘二人都是军统干部,其中刘欲仙曾在南京与唐纵等人一起办《建业日报》,是特务处最早的那批干部之一。在1935年1月24日的日记中,唐纵曾提到刘欲仙:
“今天本约有干乔、介民等商讨西南问题,戴先生给我的信,我交欲仙通知。欲仙把昨日的明天,误为今天的明天,于是相差一天。这本来是一件大的错误,但我对刘欲仙,还是安慰,因为他已经知道是错误。戴先生对这事大为震怒,一定要办,把欲仙记了一大过,于是我又不得不请求处分。”
因刘欲仙没有家室,因此刘培初先去慰问向右原。路上,在当地工作的贺元高对刘培初介绍说,向右原的太太叫周仪正,现在有三个女孩子陪着她,“也许可以使她能稍减对向右原的怀念”。
刘于是问:“向右原有三个女儿吗?”
贺说:“不!一个是她的女儿,一个是她的外甥女周方,另一为外甥女的友人。”
贺还介绍说,后边说的两个女孩子都是从延安出来的,现在西安行营政治部工作。
刘培初一听,立刻感到很有兴趣,他回忆说:“我对陕北共党作为的探讨,早把它列为我此次到长安的一件大事,听说她们在陕北受训归来,那我访问这个家庭,同时就能达成我想像的两个目的,心情在沉重中涌出一番快慰。”
见到周仪正,刘向她表示慰问,并“考虑她这个家将如何去另谋新生”,接着便请周的女儿向钟瑞去把周方找回来,有事情要谈。
一会儿,周方来了,同来的还有曾与她同赴延安,现在又同在西安行营政治部工作的董平。刘回忆说:“(我)便同她们说了很久的陕北问题。”
在谈话中,刘培初得知,周方与自己居然还是同乡,且出身名门,他说:
“周方是湖北沔阳人,其父周毅安为荆沙名士,早年在荆州沙市办报,笔锋犀利,锐不可当,为人庄重诙谐,豁然大变,素养甚高,对人真挚,朋友遍大江南北。”
刘回忆说:“(周方)年十七岁,即已读遍经文史学、文艺名著,抗战之初,合家回乡避难,她于轰炸中独自逃出家庭,投身入总政治部郭沬若的第三厅工作大队之中,该队解散后,与同队数人,徒行数千里去陕北革命。”
此后,经“其舅向右原千言万语的长函劝告”,周方离开延安,到西安行营政治部主任谷正鼎手下工作。
周方当时才22岁,在比她几乎大“一轮”的刘培初眼里,当然是活力迸发,怎么看怎么喜欢,在回忆中,刘说她“姿质如花”。
临别,周方、董平等请刘“星期天如有空请再来玩”。
根据戴笠的指示,次日,刘培初去拜会胡宗南。
一见面,胡即说:“戴先生已有电到,说你是一硬汉,我正要看看这条硬汉是个什么样子。”
说着,胡与刘“伸手紧握为礼”,“举目凝视,纵声大笑”,又说:“雨农是不随便恭维人的,你一定有一手。”
刘回答说:“胡先生,我是一下驷之材,承戴先生奖饰,有辱胡先生的厚望了。”
在回忆中,刘说胡宗南的热情使他“在这西北王之前感到骄傲”。
刘培初回忆说:“我纵谈了重庆的政治情况,与当前的世局,胡先生很少说出他的意向,只是不断发问,静听我滔滔不休地谈了一个多小时,留吃晚饭。”
刘培初说:“席间只我和他两人,桌上摆下四五个小菜,并大曲酒一杯,既不敬菜,亦不劝饮,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人之家生活方式,以他的地位言,可算是极朴质的。”
饭后,胡宗南说:“你所述的各项意见,甚有见地,我想请你把这些意见写下来,我们详细研究,未知旅馆是否便当?”
刘说:“我所述可以随时写呈。”
——刘培初虽然人微言轻,却是一个“政治动物”,有很强的危机感,想的都是大事,有点像现在所说的“吃着窝头,想着国际风云变幻”。
然而,戴笠所倡导的一套,却是用“领袖”的头脑来代替自己的头脑,讲究“无限服从”。对此,刘是不认可的。1935年元旦,刘培初参加特务处“全国督察工作会议”,在回忆中,他曾说:
“……但我对戴先生一再说明领袖教我们只能做他的耳目手足,而不可以有头脑之点,内心里是大有否否之意的,因为我始终具有一潜在的政治热情,在大会进行之顷,我正着笔写一国事意见,想呈请戴先生转呈上去,既不重视我们的头脑,不完全打垮了我所有的意念吗?因此大会在热烘烘的,我心却冷冰起来!”
这样,刘在军统中,就总有点“格格不入”、“曲高和寡”的感觉。因此,每当有机会见到负一定责任的军政大员,他就要陈述一番自己对政治的见解以及“改进意见”。
在写给胡宗南的“意见书”中,刘一共提了六条建议,诸如:
“创一新的政治组织,转变政治风气。自二十年复兴社运动,新生活运动失败以还,抗战后的政治部运动,青年团运动均已失败无地,为真能对付此一组织上的敌人,必须精选思想上的人才,建立一坚韧不拔的崭新组织,唯一要求重质不重量,并需付与此组织以转移政治风气的时代的任务。”
“拥护领袖,重在替领袖建立不可摇撼的国家基础,凡大政大计,一经决定,必须彻底施行,以往干部,多以逢迎色笑为事,以固个人职位,置国家百年根基于不顾,必须彻底改进。”
“政治上的官僚作风,图表形式,贪污腐化,社会上的浮嚣风气,奢侈习俗,恶劣行径,在组织运动展开之时,必须于三个月内廊而清之,一新万人耳目。”
刘培初说:“吾人在思想上,组织上,领导方法与作风作法方面,必须痛下功夫,彻底改进,敌人正一日千里在发展中,实在迟误不得。”
应该说,刘指出的一些问题,如“官僚作风,贪污腐化”,“浮嚣风气,奢侈习俗”,在当时确实存在。但他所说的解决办法,如“必须精选思想上的人才,建立一坚韧不拔的崭新组织”,不仅想得过于简单,且不像是他这个层次的人应该说的话。尤其最后那句,如果出自“蒋委员长”之口,还像那么回事,但刘培初说出来,就颇有点“大言不惭”的意思了。无怪乎人人都认为刘培初有见解,但谁也不照他的意思去做。
周日,刘培初如约去看周方。他回忆说:
“星期天我与方、平等跑到古长安的城墙之上,一谈几个钟头,谈得十分投契,也许在那时发生了一些感情作用,我几度欲辞别他们,又被她们的光热吸引得不想离去。当然她们都在政治的熔炉中锻炼过,远较一般男女青年有素养,则为主要原因之一。”
既是如此美丽的女孩子,又在“政治的熔炉中锻炼过”,33岁的刘培初不禁动了“凡心”,他回忆说:
“其(指周方)为人品性善良,见解卓越,有犀利的辞锋,具温馨的气质,经此一谈之后,竟使我生一见倾心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