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544)
毛森回忆说:“我于二十九年三月中,由金华搭火车至鹰潭,改乘汽车,经赣南绕道入湘,至株州再搭火车,转往广西桂林,乘飞机去重庆。在重庆住在招待所里,出入都由公家派车接送。虽遇一些同乡老友,大家都很忙,很少私人酬酢,也没有什么游览、观光;只记得重庆是一个上高下低的山城,面临大江,倒很壮观。”
按:这是毛森一生中唯一一次到重庆,此后他被派赴上海,而南京、而杭州、而厦门,然后去台;然后被“放逐”;最终万般无奈地定居海外。
毛森说:“四一大会之日,大家聚集一堂,张灯结彩,甚为热闹。主席台前横披‘我们工作第×周年纪念大会’一排大字,由贺龙庆任司仪,声音洪亮。记得蒋委员长亲自出席,对大家训话,要大家‘忠党爱国,尽忠职守,完成神圣使命。’讲了短篇训词,即向大家点点头,先行离去。军统局长贺耀组,似只巡视一下,也即离去。大会全由戴副局长主持。他的表情披肝沥胆,慷慨激昂,讲了大篇有血有泪的训词,要求大家禀承领袖意旨,体念领袖苦心,完成神圣使命,创造光荣历史,发扬清白家风。部众听得都很动容。会后似乎尚有余兴节目,详情已记不起了。”
按:毛森所说的“贺龙庆”,实为何龙庆,时任川康绥靖公署稽查处长稽查处处长。
时任侍二处第六组组长的唐纵也参加了这次大会,并目睹了戴笠“披肝沥胆”的讲话。在当天日记中,他是这样说的:
“今日调查统计局举行八周年纪念,上午公祭。我于国民月会之后前往参加。雨农主祭,介民、静安襄祭。雨农亲自读祭文,读时流泪,介民亦流泪。”
按:“静安”即指戴笠的学长、当年的上司加“师傅”、此时的下级胡靖安。
唐还评价说:“祭神如神在,出之真,则可感!出之不诚,则徒见其伪也!”
在重庆,毛森首次见到了日后与他并称为“军统三毛”的毛人凤,对其赞不绝口,他说:“我第一次见到毛人凤,见他温文尔雅,谈吐有条有理,思虑周详,见解独到,实一最优秀之幕僚长,只欠外勤实际经验。”
“四一大会”的第一天比较热闹,但“重头戏”却是第二天开始的“工作会报”,由“各地外勤单位负责人或代表,内勤各单位负责同志”汇报工作。王蒲臣回忆说:
“四一大会(是该局工作创立的纪念日)开工作检讨会时,各外勤单位负责人均有工作报告,琐碎冗长,足足报告了一整天,在别人都听到厌烦了,而戴将军却能自始至终聚精会神的听,在会议结束时,还能毫不遗漏的作扼要的结论。”
乔家才说:“会报的大部份时间,在聆听敌后工作单位报告。报告完毕,戴先生站起来讲话了,他根据两天来的报告,得出十三点结论,作为今后改善工作的指示,简单扼要,使与会的每一个人,口服心服。”
乔家才还深有感触地说:“我们虽然是穿草鞋的朋友,在黄埔同团入伍,却不是同一个连,不是同连,就不生活在一起,彼此虽然认识,可是认识不够深刻。民国二十一年我参加了他领导的工作,又一向在外边,同他接触的机会少,所以对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了解。这一次参加工作会报,听到他十三点结论,头头是道,不愧是一位天才领导者。我衷心佩服他的思想敏捷,注意力集中,解决问题,能抓住要点。无怪他领导一个十万人的团体,工作复杂繁重,而能得心应手。”
在这里,乔家才的话,实际上是在称赞戴的学习精神,因他知道戴仅读过一年中学,军校也没怎么好好上,之所以能够领导这样大的一个“团体”,完全靠自身的聪明及努力。对此,电讯处处长魏大铭也有同感,他说:
“抗战后的事业局面更广,接触外界人才更多,谅他(指戴笠)自知读书不够,故甚能虚心永进,于民国卅一、二年间在重庆,似曾聘请过饱学之士(似为江山同乡毛子水先生)当老师,教论语、孟子等四书,同时与上流社会有名人士如章士钊、贝祖诒、顾翊群等来往亦密,已非交鸡鸣狗盗的时期了。”
魏大铭还举例说:“在《戴雨农先生全集》下册年谱中称,民国卅二年二月十八日在重庆一篇讲辞中,引大学及孟子书中语句,实比以前进步,可为明证,亦正是更上一层楼的必要修炼,可见在其不同阶段中能适应时宜而不断进步,亦所以一个特工首脑做了十四年之久,实属难能可贵,决非偶然!”
沪一区区长陈恭澍并没有参加此次“四一大会”,但是却看到了“会议文件”,即前述戴笠对军统局工作的“检讨”。他回忆说:
“抗战初期,由戴雨农先生领导的‘军统局’,曾作过一次系统性的全面工作检讨。总结报告中指出,此一时期的缺点,在于:待遇微薄、经费困难、政治水准低、认识不清楚、缺乏师资与教材、科技程度普遍偏低、在其它机构中受排斥、各项基本工作不如理想。”
在报告中,戴笠对军统各项主要工作都给予了点评,即乔家才说的“十三点结论”——按陈恭澍所说,其实是十五个问题。其中,第十三个问题是经费问题,戴笠说:
“以现在一万一千人之工作,每月仅有经临费五十一万余圆,致每月经费相差甚钜,东借西移,常在困难拮据之中,加以沦陷地区汇兑之困难,各地工作亦难免受其影响。”
第十四个问题是公开单位的“派出人员”问题:
“所有握掌之公开机关,各主官对本局多抱疑忌之心理,故对本局所派遣之人员,一面尽量拉拢敷衍,一面则竭力防止进展,致本局所派遣之人员,忘记本身之使命,离开本局之立场,即形成隔阂,发生矛盾现象。”
第十五个问题,居然是戴笠的“自我批评”,陈恭澍说:“戴先生本人,也作了自我检讨,据笔者所知,这是他平生的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
当时戴笠是这么说的:“属于本人(戴雨农先生自称)者,因助理乏人,无论处理文件,接见宾客,与应付日常事务,均须躬亲,致时间不足,许多迟误;对日常工作之实施,时间支配不得当;对干部之运用与组织之掌握,未能尽善;与各方接触太少,联系不够;对中下级工作人员个别接见之机会太少,致情感不能密切沟通;个性强,主观重,因以同志间对整个工作之意见建议甚少;日常穷于应付,致检讨策划督导,未能尽善。”
陈恭澍说:“以上各节,是军统局在民国二十九年时的内部总检讨,完全是实情,并无虚假。不过因每个同志工作地位之不同,在观点上容许略有不尽一致之处。此后,军统局组织日益扩张,工作项目越来越多,戴先生真是日理万机而穷于应付,像这类工作检讨的资料,就见不到了。”
对此,魏大铭也认为,戴笠的“团体”,最好的时期是其初创期,即特务处时期,魏说:
“戴先生主持特务处时代,纪律严保密强,最有力量,其组织有似西德加伦将军组织之有威势。其后主持军统局时代,人多事杂,已半公开,功力已逊,其组织似美国中央情报局之有权势。不过,特务工作者越秘密,力量越大,一个国家看不见的力量越大,则越强盛,今日之苏俄特工是也。”
魏大铭说:“迨民国廿六年七七抗战后,正式扩大为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则已成为半公开状态,各地招生训练,一个训练班几百人之多,已渐失秘密工作之精神与原旨,以多为胜,以大为雄,扩张势力,派头要大,其质已远不如抗战前之秘密时代,虚名超过实质,精神则已走下坡。”
魏大铭说:“一个特务机构的力量都已表面化,则就已衰竭,成强弩之末了。一个特务机构,机关化,官僚气,则就不免先求交卷交差,次而讲求事功了。尤其扩充各式各种游击武力,全无经费,都是就地筹饷,保民不足,扰民有余,而戴先生常常夸称十万之众,但军政部军令部均始终无视于此项武力,对军统局而言,实为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