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511)
对王天木的“制裁”,是由吴安之策动的,按说,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了,可惜他不愿意说,理由是“不愿意再提往事”,这一点可以理解——王天木当时还活着。
那么就只有听上海区的另一个“当事人”——陈恭澍的说法。
不过,陈的回忆有个特点,因他与王天木是铁哥们,且亦曾落水,因此提及当年的一些人和事,总给人一种很“难受”的感觉,说又不是,不说又想说,躲躲藏藏,很累,有时还前后矛盾。
比如,他在回忆中说:“最重要的一点:在上海区方面,始终都没有接到过上级对王天木的制裁令,当然也从未向上级提出此项建议。至于吴××兄此行的任务中,是否奉有相关的指示?因不便有此一问,而大家又讳莫如深,所以谁也没有往这个问题上面去想,就好象根本不会有这种事一样。”
陈还说:“我反复的再追忆曾否与吴××兄会晤这件事,如果说连一次面都没见过,又好象不入情理,因为当时有安全上的顾虑,应该是仅仅的约晤过一两次,而且都是在傅炳宸同学的联络站里才对。”
陈又说:“再说到王天木先生本人,他的意向或旨趣究竟如何?我们始终也搞不清楚。另有一说:吴××携有戴先生致王天木的亲笔函一封,其内容写的是什么?当然不得而知;征其实,到底有没有这封信,也无法求证,假如有的话,那么吴××兄就很可能和王天木见过面了。”
最后,陈说:“至于吴兄是否和王天木碰过头,还是只限于和马河图接触为止,这可就很难一定了。可能是吴兄没有告诉过我,也可能是告诉过我而又忘掉了。好在关键并不在此,稍为有些疏漏,也不要紧。再说到细节,例如吴××兄住在什么地方?他和马河图他们都是在那里会晤?会晤时只是马河图一人呢?还是马、岳、丁三人一起?吴、马的会晤是瞒着王天木,还是说穿了的?这些,我都没有过问,所以都不知道,而最关切的则在事态的进展上。”
在陈恭澍的“好像”、“可能”、“很难一定”、“没有过问”等等一系列的废话的背后,是他想暗示大家(其实主要是说给当时还在世的王天木听)——他没有深度参与策划“制裁”王天木的行动(这事与我没多大关系)。
在回忆中,陈恭澍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也算是给后人开了一张空头支票。他说:
“这件事,似乎是越说越胡涂,在当时乃至其后若干年,始终是浑浑沌沌,未见明朗。写到这里,笔者突发奇想:如,也就是民国七十二年的现在,当时与本案有关的三个主要关系人──王天木先生、吴××先生以及笔者本人,都还好好的活在人间,虽然王、吴二位都已逾八旬,但他们都得天独厚,不仅耳聪目明,尚且健步如飞。假设有那么一个三方面都谈得来的,把我们撮合到一起,大家放开心胸,毫无掩饰的尽情畅叙一番,那岂不是一件乐事!可能吗?”
其实,从陈恭澍后来对“制裁”王天木一案的记载看,他知道得非常清楚,之所以七弯八拐,不过是想撇清自己而已。
比如,在谈到马河图等三人时,陈恭澍曾经很明确地说:
“试问:马河图、岳清江、丁宝龄三人,如果要‘走’,既不受限制,也无人拦阻,只需叫部车子开到租界里,找个地方落脚,从此不回去就行了,像这么容易的事,随时随地都可以采取行动,实在用不着等待机会。其所以还要‘等待’下去的理由有二:其一,是如何对待王天木;其二,不能‘空手’而回。”
在王天木的问题上,乔家才讲的很干脆,他说:“马河图把刘戈青被诱捕的情形报告吴安之,吴安之认为投靠伪组织的人已经不可救药,策动马河图进行制裁叛逆。廿八年圣诞节晚上,这一帮人兴高彩烈去舞厅跳舞,马河图、岳清江、丁宝龄三个人在吴安之策动之下,进行制裁,当将陈明楚和何行健击毙。”
按:乔与王天木也是同事,但他俩当年就“不对付”,乔又不曾“落水”,因此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何行健即何天风,前面说过,“八一三”抗战爆发之后,戴笠在上海成立“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何天风即第一支队队长。此后何落水。汪曼云回忆说:
“后来上海别动总队改组为军事委员会忠义救国军淞沪指挥部时,何任总指挥,后又改任副指挥兼第一纵队司令,指挥丁锡三所部。因受总指挥杨伟与参谋长徐志道的上下倾轧,失欢于戴笠,便带了丁锡三所部,投降汪伪。曾任76号的第三厅长兼汪伪肃清委员会和平救国军副总指挥(总指挥先后为唐蟒与王天木)兼第一路司令。何在76号与王天木、陈明楚等,因过去都系军统特务,相处较密,与汪伪社会部副部长汪曼云亦属旧友,也比较接近,在丁默邨与李士群之间,是丁默邨的一党。”
按:“杨伟”应系“杨蔚”之误。
“制裁”发生于1939年12月25日凌晨,即“平安夜”之后几个小时,陈恭澍说:
“经过了一段时日的培养与酝酿,果然机会来了,就在十二月二十五日的那天凌晨三时三十分,也就是圣诞节的平安夜,王天木的侍卫马河图、岳清江、丁宝龄三人,在沪西愚园路惠尔登舞厅门前,对陈第容(化名陈明楚)、何行健(又名何天风)二人连发数枪(一说共开六枪),陈、何二人应声倒地,僵卧于血泊中。同时,不意有一流弹及路人名刘恒者,则殊属不幸。”
从陈恭澍描绘当晚的细节中看,他对此事不是一般的了解,而是非常清楚,他回忆说:
“圣诞节,狂欢夜,正好及时行乐。陈明楚、何行健、王天木,王的如夫人吴江月以及马河图、岳清江、丁宝龄等,还有不知姓名的共十多人,分乘好几部汽车,浩浩荡荡开到沪西一带各舞厅寻欢作乐。这一带属于公共租界越界筑路部份,目前是汪伪的势力范围,同时亦有日本武装宪兵(属日本沪西宪兵队)驻守,当地善良百姓把这块地方叫作‘歹土’。他们一行去过好几家舞厅,也许还存有戒心,差不多都是坐一坐,跳几跳就再转一家,等到了惠尔登舞厅时,已经夜静更深意兴阑珊了。”
当天的情况,可以与汪曼云的回忆对照着看,因他与何、王都很熟,且王天木等当晚就是与他一起吃了年夜饭之后走的。因此,案发当天的事,他也很清楚。
据汪曼云回忆,当晚,他出面与顾继武、凌宪文、黄香谷等在七十六号宴请刚刚来沪的陈公博。席间,何天风与王天木对汪曼云说:“我们今夜去玩个痛快吧!”
汪说:“不行,我今晚是主人,不能客人没走,我就和你们先溜啊!”
听了汪的话,何、王以为汪怕出事不敢去玩,于是说:“你放心好了,我们扛十支枪去,怕什么?”
汪说:“我不是怕,就是这里拖住了脚。”
何说:“那么,我们在百乐门等你吧!不见不散,等你来了,我们再翻场子(换地方)。”
汪曼云回忆说:“事情算是这样约定了。等到席散,汪回到华邨家里去换衣服时,汪的老婆问汪:‘换衣服到哪里去?’汪告以所以。汪的老婆便说:‘这几天外面打来打去,打得个这样闹猛,你就在家里蹲蹲吧!别去凑闹猛。’汪无奈,便去向何、王当面婉辞了。”
——汪曼云老婆的谨慎,帮他躲过了一场“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