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486)
这张王牌,就是已被冷落许久的陈恭澍。
陈恭澍已经回到重庆好几个月了。
——1939年3月31日,陈恭澍率部在河内“制裁”汪精卫,结果“误中副车”,随即接到戴笠指示,令其速回重庆。
怀着沉重的心情,陈恭澍乘船来到香港,准备从这里坐飞机回重庆,他回忆说:
“今年年初,奉召从天津转上海到香港,和这一次奉召从河内经海防到香港,虽然一样都是单人孤旅,海上来去,却是逈然不同的两般心情;来的时候是满怀希望,无限信心,回去的时候则恍然若失,一片渺茫。失败之苦,是非常折磨人的。前文说过,我有勇气承担的责任,这可不是一句充门面的话,实际上,既然自知失误,有辱使命,当然责无旁贷,也就只有准备接受工作检讨,该责该罚,悉听上级处分了。”
陈恭澍说:“可是这一次的失败,从心坎里就自承有负于上级的重托,更不可原谅的是误了国家大事,甚或影响到抗战前途,罪咎是何等重大!此一观念的建立,相信已较五年前成熟多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明知道回去之后将会受到严厉的责罚,但却无怨无尤,处之泰然了。”
几经周折,陈恭澍经香港乘飞机到达重庆珊瑚坝机场。他回忆说:“我找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接,可能是联络不及,也可能是一种有意冷淡。不管怎样,正因为没有人来接,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陈恭澍解释说:“照我们内部的习惯,在通常情况下,凡是即将受处分的同志,一下飞机就会被人‘接走了’。目前,既然不派专人来接我,也许事态不会太严重吧?”
这时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陈恭澍还是第一次到重庆,连军统局的大门都找不到,也没有住处,这可怎么办。
事有凑巧,正在此时,陈恭澍一眼看到了王云孙,此时,王已调到航检系统,在珊瑚坝航检所当所长。陈恭澍说:
“他是我任北平站站长时的书记,不但熟,也有交情,现在既然碰上了,赶忙喊住他,开门见山的请他替我暂时安置一个落脚的地方。“
王一听,“冲口而出”说:“不如先到阿姐家去,她那里有的是空屋子。”
王云孙所称的“阿姐”,就是他的姐姐、在淞沪抗战中有突出表现的王持平。王持平是王兆槐的夫人,这两口子跟陈恭澍渊源极深,一方面,王兆槐与陈恭澍是好朋友,另一方面,王持平还是陈恭澍夫妇的媒人。
其时,王兆槐已经接替了刘乙光——当年的特务队,已经扩编为特务总队,这是军统局的直属部队,负责军统各机构及看守所的执勤警卫,此外还包括戴笠、宋子文公馆的警卫工作(在国民党高官中,宋子文与戴笠关系颇不一般,因此宋公馆得到了戴笠的特殊关照),由王兆槐任总队长。此后,特务总队又改编为特务第五团,由杨清植任团长。
陈恭澍回忆说:“经兆槐兄指点,我去‘小巷子’局本部报了到,并会见了‘小巷子’的实际负责人毛人凤先生。那时候他的名义,虽然只是‘书记’,或者是‘秘书’,可是什么事都管,也可以说是代表戴先生处理一切公务。毛人凤先生之上,原有一位‘书记长’周伟龙先生,此刻已经呕气不上班了。”
按:所谓“小巷子”即指海关巷一号,军统迁到重庆之初,有一部分内勤机构设在这里。
陈恭澍回忆说:“毛人凤先生什么都没有说,既不问河内事,也不谈工作问题,我自己心里在想:怎么会这样冷淡呵?”
这段时间,陈恭澍极为郁闷,他回忆说:“现在,我已经‘失业’了,大有‘住闲’之感。既听不到从河内传来的消息,也不知道天津那方面的情形怎么样了,连我家里的景况如何,也一无所闻。寞寞长日,无聊、空虚,俱不懂得如何打发才好。如果说,这就是我所应得的处罚,可要比坐牢还不好受。”
陈恭澍说:“据我所知,戴先生并没有离开重庆,可是他始终都不约我见面。这到底为了什么,也没有地方去打听明白。虽然如此,我不曾跑到戴公馆写个名字求见,也不愿意打一张书面报告表白一番。因为他万一不肯接见我,或是在报告上批上几个臊人的字,那又多么难为情。”
戴不肯见陈,陈又赌气不愿主动求见,就这样僵持了一个多月。
某天,在一个很别扭的场合,陈恭澍意外地见到了老板:“我到重庆已有一个多月,日子不好过可也过了。有一天,又拉警报,在防空洞里竟和戴先生不期而遇。”
陈回忆说:“我们站立的位置有一段距离,当中又间隔着三五成伙的人群,声音嘈杂,除非是大声喊叫,否则打招呼也听不清楚。我和戴先生只是四目交投,一瞬而过,彼此都没有作任何表示。我觉得他是有点故意不理我的样子,不过,却不是恶形相向;也许是我太执拗了,或者是实在没有勇气凑上前去找两句话说。”
陈恭澍说:“警报解除,戴先生在家人簇拥下扬长而去,原本期待着他可能传话给我,或是稍稍竚立等我上前见面,结果却失望了。”
就这样,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个机会,又被陈恭澍放过了,他回忆说:“这种弃而不顾的滋味好难受!这叫什么?难道也算是一项罚责吗?我憋了一肚子的窝囊,很不好意思把这刚才的事情讲给别人听,因为我认为这是一种羞辱。还有呢,随着戴先生身后的一些熟朋友,也好象没有看见我这个人一样;真是怪事,莫非这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另一个道理吗?”
意外地是,就在第二天,局本部派人送来一份任命:“奉戴先生核定,派陈恭澍同志为本局代理第三处处长,盼即日到局办公。”
军统局的第三处即行动处,下设行动科和司法科,其中行动科长即当年蔡孟坚手下的宋良。事实上,由于军统局的“行动工作”均由各外勤单位执行,行动科基本无事可做。
当天中午,陈恭澍即到“小巷子”找毛人凤“报到”,他回忆说:“‘小巷子’是个地名,名符其实,连一辆小型汽车都开不到门口。楼高两层,东一间,西一间,简陋的不成格局。仔细的回忆一下,好象大门口连个便衣警卫都没有,不像后来门禁森严、武装把守的那么有气派。一进门楼底下是怎么个样子,已经印象模糊,想不起来了。”
陈恭澍说:“上到二楼,有一间能容二十多人的大厅,厅内,摆了一张大条桌,铺上一块蓝布可以开会,拿掉那块蓝布,也可以开饭。大厅的周围,有好几个门,朝着楼梯口的一间,就是这幢房子里最大的一处办公室了。靠窗子的一张有七只抽屉的大写字台,是毛人凤先生坐的;进门右侧,是一张五个抽屉的写字台,由第二处长何芝园先生使用,与这两张写字台成犄角之势的,还有一张只有三个抽屉的办公桌,原是给局本部‘书记长’周伟龙预备的,据说他连坐都没有坐,看了一眼就拂袖而去了。现在,指定给我用,也就成为军统局第三处长的宝座了。”
就这样,自加入“组织”以来,一天办公室都没有“坐”过的陈恭澍,万分不情愿地当上了军统局“第三处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