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478)
与刘培初一样,郝亚雄也经历了一次“陪法场”。乔家才说:
“有一天,郝亚雄突然被带出牢房,和另外三个人上了绑,那三个人他都不认识。他们四个人装上一辆卡车,驰出城外,驰到小东门外刑场,一个接一个,从卡车上拖下去,准备行刑。郝亚雄以为必死,一路上在想,在汉口看到戴先生,和他谈得很投机,戴先生的那种豪爽的态度,深远的眼光,使他心服口服。他本打算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以报答知遇,谁想到回太原两年,并没有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现在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窝囊死去,真有些死不瞑目,死不甘心。”
“枪声响后,看看那三个人,一个一个倒下去,第四个自然轮他了。郝亚雄觉得他也倒下去了,爬起来,跟着那三个人往前走,飘飘荡荡,糊里胡涂,莫名其妙。其实刽子手并没有开抢打他,等到日本宪兵又把他拖上卡车,他才清醒过来,原来他还活着,并没有死。他被日本小鬼拿来穷开心,心里非常愤恨,以为日本小鬼侮辱了他.暗自咒骂:‘日本小鬼,你们不必用陪斩来吓唬人。老子早就预备死了,我不在乎你们这一套。’”
乔家才说:“日本宪兵队用这种无聊的办法,并没有吓倒郝亚雄。郝亚雄仍然是那样倔强,他们从他身上得不到什么口供。后来日本宪兵队弄清楚,郝亚雄的确不是甚么站长、组长,没有担负什么重要职务,才放松他,不再从他身上下功夫,以后不再刑讯,不再陪斩。”
在这里要重点说一说的,是郝亚雄的女儿,年仅18岁的郝采莲。
郝采莲也是军统临澧特训班毕业生,不久前刚刚派回山西,以太原女师学生的身份活动。
郝采莲被捕以后,日伪令汾阳组组长张立钧与她“对质”,乔家才说:“张立钧已被拷打得不成样子。大概郝采莲被捕,是他招供出来的。”
当时张立钧说:“采莲!承认了吧!再过二十年,还不又是这么大吗?”
郝采莲听了,知道张已经变节,于是机警地说:“你这个人太没良心!你借了我父亲的钱,不还也就算了。为什么又要陷害我们父女两人呢?”
张立钧说:“反正是个死,何必再受刑受罪呢,承认了吧!”
郝采莲抵死不认,日本人大怒,上去就是两记耳光,郝采莲的左耳当时就聋了,从此落下终生残疾。乔家才说:
“郝采莲牢牢记得,受训时老师们讲过的话,被敌人捉去,死也不要招供,招供不但害了同志,自己也保不住性命。因为她不肯招供,凶恶的日本宪兵对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展开各种刑讯。最轻的要算脚踢。可是日本兵穿的皮鞋既重又硬,鞋底钉满铁钉,郝采莲的腰部被踢成重伤,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
在晚年的回忆中,乔家才曾专门找到郝采莲,对她进行“采访”,乔说:“有一次审讯,中岛把三支铅笔夹在郝釆莲的四指中间,然后魔掌用力一握。十指连心,痛彻心肝,郝采莲痛得昏了过去,这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张立钧要她承认呢。”
“日本人残忍凶恶,在全世界再也找不出像他们这样的民族。日本宪兵队对郝采莲逼供,毫不放松。在审讯中,随便用香烟头烧她的皮肤,顺便抓起一件东西敲她的脑袋,他们很快乐地欣赏她的痛苦表情,毫无恻隐之心。一次她被绑在一条长凳上,脸面向上,日本宪兵提一桶冷水灌在她的脸上。那种痛苦真是无法形容。她本能地用力挣扎,居然挣扎断一条凳腿,这样一灌再灌,终于昏厥,抬回牢房。”
在回忆中,乔家才说:“我为了撰写那些可歌可泣、英勇壮烈的感人故事,曾和三位在北方工作过的女同志晤谈。她们回忆往事,引起无限的悲伤和惨痛,泣不成声,好久好久都无法平静。她们都曾遭受日本宪兵队残酷的非刑拷打,都曾坐过敌伪监牢,她们能够活到现在,是从死亡里挣扎出来的。”
按:乔说的这三位“女同志”,即郝采莲和前述的天津站交通员张秀君、察哈尔站译电员王宝云。
郝采莲回忆说:“日本宪兵队的牢房,高不过四尺,长宽也不过四尺左右,站起来伸不直腰,躺下去伸不开腿。郝亚雄和郝采莲关在一间牢房里,白天面对面坐着,不准说一句话,不准动,动一动就得挨揍。郝亚雄每次看到爱女受刑回来的悲惨情况,心痛如绞。郝采莲生了一身疥疮,奇痒难忍,又不准用手抓痒,她恨不得立刻死去。她在宪兵队四个月,幸而害了一场伤寒病,才离开牢房,送往医院。”
乔家才说:“郝采莲住医院,由两个中国丨警丨察轮班看守,一个十八岁的丨警丨察郅连升非常同情她,在她清醒以后,悄悄地问她,究竟因为什么被日本宪兵捉起来?郝采莲告诉他,抗日的地下工作人员。这个丨警丨察一听是抗日英雄,敬佩得不得了,才到她家里给她母亲送了个信。”
“自从郝采莲父女被捕以后,她母亲得不到任何信息,心急如焚,又想不出一点办法。一直到郅连升送了消息,才知道女儿生病住在医院里。她要求郅连升让她们母女见上一面,死也安心。郅连升告诉她:‘日本宪兵队有交代,不准任何人去看。如果让人看了,先砍我的头,你愿意我的头被日本人砍去吗?老太太!’”
郝老太太听了,即去日本宪兵队,大哭大闹,说:“你们捉去我们的人,为什么不让我们见面,我也活不成了。”
乔家才说:“日本宪兵对于一位准备不要命的老太太,也不能再耍什么凶狠了,虽然不准见面,但是准了她隔几天送点吃食和换洗的衣服。郝亚雄才把他身上穿的又脏又臭爬满虱子的衣服换下来。”
乔家才回忆说:“最感人的故事,是范骥鹏的老母亲。范骥鹏已年过五十,在丨警丨察局做事,他的母亲七十多岁,自从他关到日本宪兵队。她老人家每天去给儿子送饭,一天也没有间断。那一种伟大的母爱,十分感人。最悲惨的,要算胡濬哲的父母了。自从儿子被捕,家被抄了,无法生活,沦为乞丐,讨饭度日。”
乔家才说:“岳玉珍最幸运,被捕时正在害伤寒病。日本宪兵队只好派人看守在她家里,等到病好,再送日本宪兵队的时候,高丨潮丨已过,不再严重,所以没有遭受非刑拷打,没有在宪兵队呆几天。”
在这次大逮捕中,唯一侥幸逃脱的,是山西站站长李希绍。乔家才说:“太原组失事,继先知道山西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随时都在注意中。这天早上,他比平时早起来几分钟,匆匆出去,当日本宪兵到王家巷二号捉拿他的时候,刚好迟慢了一刻钟,扑丁一个空。日本宪兵捉人不到,赶紧追到卫生处,看见他的办公桌上有张纸条,墨迹未干,以为他一定藏在卫生处,立刻展开搜查,可是不见他的踪迹。最后,关闭城门,实施全城搜查,捉拿‘蓝农社’要犯,闹了半天,连影子都摸不着。其实,日本人搜查卫生处的时候,他正在出城途中。等到关闭城门的时候,他老早出了城,到达预定的目的地。”
乔家才说:“这一次事件,牵涉很广,日本宪兵队乱抓乱捕,一共逮捕了一百二十多人,闹得太原风声鹤唳,人心惶恐。郝亚雄的义成信和义协信的店伙以及许多邻居都被捉到宪兵队,经过好些日子审讯,才陆陆续续把无辜的人释放,最后只剩下军统局的同志四十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