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476)
然而,还没有等张存仁到北平接任,他就被捕了,说起来,也是张存仁大意了。乔家才回忆说:
“大概张静斋接到调职的命令时,平绥路沿线的情形,已经是风声鹤唳,情况十分恶劣。他为避免经过张家口,先到太原,再往北平,以为这样,比较安全。殊不知大同的日本宪兵队早已对他监视了,他没有察觉罢了。当他离开大同南下,日本宪兵跟踪而至。”
乔家才说:“张静斋从大同到达太原,走进王家巷二号李继先(希绍,原山西站副站长,已升为站长)寓所,还没有来得及洗脸,日本宪兵就到达,不问青红皂白,把张静斋抓走。抗战以前,李继先做过山西医院院长,现在是伪山西省政府卫生处有相当地位的高级职员,日本宪兵队没有弄清楚关系以前,不敢对他下手,所以当时没有逮捕他。”
当夜,日伪即提讯张存仁,张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无疑,再做抵赖,不惟无任何意义,且徒然受皮肉之苦,现在的关键是不要连累李希绍和他的山西站,于是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日本人问:“你是黄埔学生吗?”
“是的。”
“是蓝衣社吗?”
“也可说是。”
“李希绍也是蓝衣社吗?”
这问到关键了,张存仁说:“绝对不是,我和他同一个县,又有亲戚关系,来了太原,当然要去看他。”
赶“寸”了,张存仁和李希绍确实都是山西灵丘人。
日本人听了,再次问到一个很老套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抗日呢?”
张听了,开始长篇演说:“你们为甚么要侵略中国呢?因为你们大兴不义之师,无缘无故侵略中国的土地,杀害中国的人民,我是一个中国人,当然要抗日,何况我是黄埔学生呢。你想想看,如果中国军队无缘无故打到你们日本,你是不是也要反抗中国呢?所以不只我一个人抗日,每一个中国人都痛恨你们日本,每一个中国人都要抗日,你明白不明白?”
乔家才说:“太原的日本宪兵队很尊敬他这种不屈不挠的倔强态度,没有再问他什么,只在太原宪兵队关了一夜,第二天就押回大同,解往张家口。”
此时,继绥远站之后,察哈尔站也已经全军覆没。张季春回忆说:“因为在敌寇的严追紧索下,我们在天津和唐山的工作组织全被日寇侦破。日本特务机关。以大批人力极尽其能事的,一面严加监视跟踪,一面尽力深入追索。终于波及到察省张家口,将站长杨金声同志逮捕。杨同志以伪蒙疆自治政府建设部长为掩护身份,他以为这是最安全的保护色,他在毫无朕兆的情形下,猝不及防而被捕,这使我们的组织和工作受到惨重的损害。”
杨金声以下,书记张抚之(张家口伪丨警丨察局督察长)、电台台长张子文等全部被捕。乔家才说:“电台台长张子文、译电员王宝云和张抚之住在一个院里。假如不是受到北平方面的牵连,察哈尔站是不会出纰漏的,这完全是发生了横的关系所产生的不良后果。”
这一次,变节的是张抚之,乔家才说:“日本宪兵队逮捕张抚之等以后,去外科医院逮捕院长刘旭初。就在日本宪兵走进前门的时候,马汉三刚踏出后门,只差那么一刻工夫,没有被捕。他赶紧离开张家口,走到张家口以东一站,搭上平绥路开北平的班车;到达北平,幸免于难。”
按:刘旭初,即德王回忆中提及的,在他与马汉三之间担任交通的“私立华北医院”某人。此外,宗化民曾提及:“包头联络员卢浚又名卢子英,在包头开设诊疗所打针买药作掩护。”说的估计是同一个人。
乔家才回忆说:“二十九年三月的一个早农,塞外的天气还是非常寒冷。日本宪兵队已经有人爬上张抚之的屋顶监视全院。然后敲门,街门打开,张抚之夫妇、张子文、王宝云四人都被捕了。张抚之是个胖子,经不起敌人的非刑拷打,什么话都说了,连电报怎样翻译也都招了供。米缸里藏着一些还没有翻译的电报,也因他招供,故敌人搜了出来。”
王宝云,即察哈尔站的女译电员,德王与重庆之间的通报,均由她一手掌握,王宝云一旦开口,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
日伪首先提审的是张子文,张回答说:“我只管收发电报,有电报,我拍发出去,来的电报,我抄下来。至于电报内说什么,我一无所知,也不需要知道。我不管人事,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所以除收发电报以外,一切我都不知道。”
张子文说的其实是大实话,电台报务员只管收发电报,译电的密码本他不掌握。乔家才说:“王宝云是负责翻译电报的,日本宪兵要她把米缸里取出的电报译出来。这些电报是重庆拍给马汉三的,关于策反德王和李守信的指示,一旦译出来,不但影响德王和李守信的安全,也关系着整个蒙古军的存亡问题,她绝对不能给日本鬼子译出来。”
对此,王宝云回答日伪说:“这些电报都是无法译出来的,所以才搁在那里。”
王还解释说:“电报译不出来,不能怪我。因为一份电报要经过四通手续,先把一份电稿译成密码,交给电台拍出来,这里的电台抄下来,再由我译成文字。是最后一道手续。前三道手续不论那一道错误,到了我手里,就译不出来。而且这种密码本子非常复杂。最容易错误,翻译不出来是经常的事情。并不奇怪。”
乔家才回忆说:“经她这么一说,好像是真的一样。日本宪兵并不好欺骗,当然不会相信。不过王宝云年纪轻轻,态度非常诚恳,是一位值得敬爱的女孩子,有时日本宪兵好像也相信她。”
于是日本宪兵换了个问题:“杨金声是不是蓝衣社的负责人?”
王说:“不是。”
“你怎么知道?”
王早已料到对方有这么一问,很从容地说:“因为他从来没有来过我们这里,假如他是一位负责人,能不来吗?能不和我这个译电的人碰头吗?”
乔家才回忆说:“米缸里取出来的电报,王宝云推三阻四,不给日本宪兵队翻译出来.于是宪兵队进行刑求。她从北平第一中学毕业后,就参加了军统局的工作。是一位非常纯洁的女孩。哪里受得了非刑拷打呢?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日本宪兵打死她自己,不过死一个人。如果把电报译出来,蒙古军的许多愿意反正的师长团长,不知道要被日本人杀死多少。她应当牺牲自己一个人,来救许许多多人,绝对不能把电报译出来。”
乔家才说:“日本宪兵队给她最痛苦的一次非刑。是坐老虎凳,一直到现在,回忆起来,余悸犹存。把她的大腿捆绑在楔子上。让两条腿伸直,在脚后跟下面垫砖,垫第一块砖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等到一块一块加上去,腿后面的一条筋越绷越紧。痛苦难忍,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连她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以她软弱的身体,能熬过这一次刑讯,电报还是译不出来。”
日本人大怒,狠抽了王宝云一耳光,接着又将一把石灰摔到她的眼睛里上,随即将王下狱。
抗战胜利以后,王宝云出狱,但其右眼视力已经严重退化,左眼则完全失明,落下终身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