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463)
还不到半个小时,锁赓元的哥哥慌慌张张地跑来,说:“赓元被日本宪兵队扣留啦!恐怕要来家里搜,你赶紧避开吧。”
乔家才回忆说:“我嘱咐他们,不要慌张,赶紧把所有的文件毁掉,然后离开他的家。我必须通知其他同志,使他们知道锁同志已经被捕,作万一的准备。”
乔家才说:“我先去看一位比较重要的同志,他的公开职务是一家电影院的经理。那家戏院正在放演义务电影,门口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还有高丽人。我向一个中国人说,要进去找经理,他是一个东北人,给我一顿臭骂,把我赶走。”
“离开影戏院,再找一位火车站当工头的同志,他可以给另外两三位同志送信。时间已经很晚,路上行走,已经不很方便,就挤在他的土炕上,瞪着两只眼睛,挨过一夜。天亮以后,吃了一些早点,再到电影院,看那位经理同志。”
乔家才回忆说:“我上了影戏院楼上,找到经理的房间,门是锁着的,从门缝向里面一瞧,桌上放着一块吃了一半的大面包,看情形,也许是昨晚有事出去,没有回来。我又找到电影院的办公室,有三个人正在工作,我请一位出来,问他们的经理在不在。他告诉我,已经被日本宪兵队捉去三天了。”
乔尽可能保持平静,说:“因为什么事情被人家捉走?”
对方说:“听说是嫌疑吧?”
乔说:“你们也应该想法子保一保,该花钱,也得花点钱。”
对方说:“是的,我们正在想办法。”
乔回忆说:“等他说完,我告辞下楼。走出影戏院,用极快的步子,转了好几个弯。好险啊,假如敌人派人守候在电影院,我不是自投罗网吗。锁赓元同志被捕,按照情形推断,可能还是受他的牵连呢。”
按:回想起头天晚上,那个“东北人”,“一顿臭骂”,把乔家才赶走,包括乔在山西太原接头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老太婆,“恶狠狠地硬说没有这个人”,都是十分反常的举动。事后想起来,这些人不一定有恶意,反而有可能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向乔家才示警,告诉他赶紧走,远离是非之地。
乔家才回忆说:“时间还来得及搭北上的火车,赶紧跑到车站,好不容易挨次买到车票,脚还没有跨进站台,北上的平汉车已经在蠕动,三步并两步,跑进站台,火车已经开快了,眼巴巴地望着列车驰出车站,无法爬上去。下一班列车要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开,只好找一个旅馆呆下来。这是一个很长的白天,我越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偏偏它不愿意前进,好像一分一秒都要歇一歇,买了两份报纸,躺在旅馆的床上,看完一遍,再看一遍,连广告都看了两遍,太阳仍然高高地挂在天空,好像一点也不移动,看样子她真懒得往西边走了。我从来也没有过过这样长的日子,一直等到上了火车,一颗心才定下来。”
好不容易回到北平,已经是9月24日的凌晨了。乔家才回忆说:“回到家里,首先掀开日历看看,今天正是秋分。”
次日一早,乔家才给重庆拍了两份电报,“一份电报报告石家庄所发生的不幸情况。另一份电报告诉他们,太原的接头地点靠不住,我接不上头,空跑一趟。”
9月27日就是1939年的中秋节,整日里东奔西走的乔家才,很难得地在家里过了个节,他回忆说:“在北平度过民国二十八年的中秋,妻因我在家里共度佳节,非常愉快,兴趣特别浓厚。”
然而,不幸的消息接踵而至。
乔家才说:“中秋节过后第三天,传来一个极不幸的消息,天津的曾澈兄和资一兄被敌人宪兵队逮捕了,逮捕的详细情形不太清楚。”
这就是我们前面说过的“九二八”大逮捕,先是“忠义救国军北方支队”的王文被捕,接着9月26日天津站站长曾澈被捕,随后天津站几乎被日伪一扫而空,组长陈资一、“军事专员”郑恩普均被捕。
郑恩普,大家应该还记得,曾与另一位老军头傅丹墀一同协助陈恭澍搞吉鸿昌的情报,我们前面说过的。
据陈恭澍回忆:“郑恩普先生,河南人,早年参加樊钟秀的‘建国豫军’,十九年曾任新编第三军军长。”
因“吉鸿昌事件”,郑恩普和傅丹墀一起加入了天津站,郑后来娶了天津站的女情报员杨玉珊为妻。
陈恭澍说:“杨玉珊小姐精明干练,勇敢沉着,由于本案的杰出表现,成为我们工作上的优秀干部。因为她是天津情报组的联络员,经常与郑恩普接近;在郑恩普负责的军事组建立之后,天津站仍派杨玉珊与军事组联络,因是之故,郑、杨之间日久情生,遂结为夫妇。其后,他们夫妻患难与共,恩爱逾垣,是一个美满的家庭。”
抗战爆发之后,王若僖等人组织“华北人民抗日自卫委员会”,郑恩普受军统委派,常驻该会,处理日常工作。
在乔家才不久前赴天津“视察”的时候,曾会见过郑恩普。他回忆说:
“抗战初期,天津英租界有一个中央核准成立的抗战组织‘华北党政军联合办事处’。曾澈兄陪我访办事处时,只会晤到王若僖和郑恩普,郑恩普经常在那里办公,成为办事处的台柱。那时他四十七岁,我三十四岁。我们虽是初次见面,但却一见如故。工作进行虽然困难,彼此仍是充满信心。”
从乔家才的叙述看,郑恩普出生于1892年,属于老前辈了。
郑恩普曾在北平“晋谒”过孙中山,乔家才回忆郑的经历时说:“郑恩普早年作过王天纵的学生队队长,后参加樊钟秀的‘建国豫军’,这个名称是国父给他们的。樊钟秀很了不起,他的队伍可以从河南一直打到广东,帮助国父讨伐陈炯明,再从广东打回河南,这么长的路程,经过数省,一点损失也没有。军队团结力之强,可以想见。郑恩普参加过这样的部队,他的军事经验素养,自然不同凡俗。十四年(一九二五)国父北上,他在北平晋谒国父。国父病已很沉重,因为他是建国豫军的重要将领,慰勉有加。”
乔家才说:“郑恩普被捕后,押在北平炮局胡同监牢里。遭受日本宪兵队非刑拷打,逼取口供,多次毒打,他执节不屈。最使他难以忍受的,是往肚里灌水,灌到肚涨如鼓,一人站在肚上蹦跳,肚痛欲裂,痛苦万分,但也没有逼出一句口供。”
在审讯中,日本人说:“日本人来中国,旨在中日两国共存共荣,你为什么要反日?”
郑听了说:“日本侵略中国,荣的是日本,亡的是中国,什么共存共荣?假如中国侵略日本,中国军队践踏日本东京,日本必然也要抗战。你如果不抵抗,你就不是日本人,是不是?”
郑恩普接着说:“你们可以摧残我的身体,不能屈服我的意志。”
据乔家才说:“郑恩普浩气凛然,日本宪兵队终于敬服,以后才不再用刑。”
抗战胜利以后,郑恩普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