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443)
“签约”的日子终于到来了,高宗武回忆说:“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三十日,汪精卫在密约上签了字。眼他一起签字的中方代表有周佛海和梅思平。日方签字的是影佐祯昭中将代表陆军、须贺彦次郎海军少将代表海军、犬养健代表‘文官政府’,陈公博已经离开上海,没有签,陶希圣装病在家,没有签。”
这就是所谓“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
高宗武说:“为什么尽管日本人的条款那么苛刻,汪自己那么不满意,还要签字?他踌躇了好几个月,最后把名字写上条约。依我看,汪是害怕即使他不签,或放弃日本人,没有人会了解他。他害怕不管他怎么做,都会被唾弃,所以他说服自己走这条职衔高——虽然假、有钱——虽然脏,有权力——虽然空的路。”
高宗武评价说:“有些人批评汪是个没有原则的人。这也许对。他的对或错的政治指标取决于成功或失败的衡量。因此他可以牺牲一切以取得某种成功。虽然他的追随者也跟我一样认为日本人不可信赖和前途黑暗,他们还是签了字。他们认为我太‘理想主义’。汪的决定是个政治人物无可避免的那种悲剧。”
高宗武说:“条约的签字使我认识到我必须离开。幸好我事先已经做好一切安排,虽然连我太太都不知道这事。”
12月30日、即签约的当天晚上,高宗武去看陶希圣。
按:高陶会晤的时间,陶希圣、万冰如两口子都说是1940年1月2日,且将最终“出走”的日期记成1月4日(实为1月3日)。鉴于陶、万二人的回忆均写于几十年之后,而《高宗武回忆录》则写于1944年,距事发时间要近得多,因此还是以高的说法为准吧。
高宗武回忆说:“虽然我明知要做什么,我还是先问他:‘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陶试探地问:“我们离开?”
高说:“那我们还等什么?”
陶接着问:“二月一号、三号和七号有船离开。我们搭哪一条?”
高宗武心想:“原来他跟我一样知道舱期。不过在政治圈子里谁也不敢承担太多。”
于是高说:“这么大的事得慢慢来。你最好再考虑看看。明天告诉我你的最后决定。如果你决定走,我认为三号的‘柯立芝总统号’最好。日本人不大敢惹美国船,即使他们恨美国人。”
高接着补充说:“等你决定好了,我去给你买船票。”
按:其实,3号的船票已经在高宗武的手上了,这是万墨林帮他办的。
高宗武回忆说:“陶一直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说过,政治是危险的。第二天,十二月三十一日,陶派他的女儿送来一封信,决定走。”
在陶希圣两口子的回忆中,“出走”是高宗武先提出来的。陶希圣回忆说:“宗武到环龙路来问病。他坐在我的卧榻旁边。我告诉他说:‘他们早已监视你,现在你有生命危险。’他说:‘走了吧!’我们就脱险赴港之事,大略谈了一下。他告辞而去。”
1940年元旦,与往常一样,陶希圣去汪宅拜年。他回忆说:“我抱病往愚园路,沿家拜年。璧君主张要我在‘要纲’上补签。汪以为此刻不必勉强要我补签,要等我病愈再补。我到佛海住宅拜年,稍坐即告辞。
出门时,周佛海说:“你要保重。”
陶叹道:“我亦不知命在何时!”
周听了说:“何必如此。”
当天,高宗武也在做同样的事。他回忆说:“我六点起床,赶到汪府投名片,以恪守礼数。我很怕如果我们见了面,彼此都会不愉快。下过,上午十一时,汪来电话,说今天是元旦,我们一定要聊聊。我实在不好拒绝。
高宗武回忆说:“我跟他一起时感觉非常难过。为了我和他长久的友谊,我应该告诉他我快要离开了。可是一旦他知道了,事情搞得复杂而危险,我会走不成的,我实在很痛苦。”
这时,高宗武又想起了这么多年来,汪精卫对他的种种照拂:“我记得一九三七年我们从南京撤退时,汪很担心我弄不到江轮房舱,那时所有电话线都不通了。汪亲自去负责撤退的张群家里找他,愿意把自己的房舱让给我,事后他从未向我提起这件事,我是听别人说的。我也想起汪曾经为我和沈小姐证婚,和头一个请我们吃饭的往事。我知道我的离开会给予他多么沉重的打击。我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离开汪宅,高宗武又去了周佛海处。当时高“试着引他谈话”说:“今天元旦,是个检讨过去一年来我们所作所为的好日子。你认为日本的态度怎样?”
高宗武回忆当时的心情时说:“周虽然签了那份可耻的条约,我想如果他和其他人这时改变主意的话,仍旧为时不晚。如果他们决定退出,我会愿意推迟我的行程。”
周回答说:“你绝对不能相信日本人。”
高于是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从此不再理会他们?”
对此,周只是简单地说:“那行不通。”
看来,高宗武当天的表现着实不错,周佛海不但没有对他产生丝毫怀疑,反而在当天的日记中意气风发地写道:“宗武来淡,两人相约以国家为前程,个人成败,不应计及;中央政府必须成立,重庆必须设法打通,两人分工合作,异途同归,总以全国停战和平为目标,努力前进。两人发誓各自努力,各相谅解。”
至此,高宗武放弃。
当天晚上,高请了几位老朋友在家里吃饭。他回忆说:“那本是个惜别聚会,却是个奇怪的聚会,因为我不能告诉客人我要走了。想到即将长久别离,我很悲哀。没人知道我们何时能够再见,如果还有可能的话!!那晚我一夜失眠。”
次日,恰好陈璧君从香港回到上海,找高宗武,高推说“家里有些事要料理”,一两天之内会去见她。
当天,高宗武取回他的“投名状”——早已准备好的“密约”照片底版。
另外,高宗武给一个朋友留下一封信,请他在1月5日、即自己到达香港之后,再交给汪精卫。
“出走”的当天,高宗武的记载非常简单,只是说:“一月三日上午十时,我离家直奔柯立芝总统号。轮船准时启航。”
陶希圣则说:“一月四日,我由住宅乘车到大马路国泰饭店前门。我叫司机在门口稍候。我进了前门,直到后门,叫一辆货车,径往黄浦滩码头,走上胡佛号总统轮。轮船开出了吴淞口,我才打了一通电报给冰如,说‘我已平安出海’。”
按:高、陶所乘的邮轮,陶希圣、万冰如和万墨林都说是“胡佛总统号”,只有高宗武说是“柯立芝总统号”,好在这不重要。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万冰如了,她回忆说:“三日的夜间,希圣把辞别信写好,留在我手上。四日上午,他乘车往大马路国泰饭店,由大门进去,由后门出来,坐上街车,直走黄浦滩码头,从旅客中登‘胡佛总统号’邮船:码头上有日本宪兵巡逻,其中也有认识希圣的,以为他去香港有秘密工作,也就不问,让他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