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439)
陶恒生回忆说:“去上海之事就这样决定,母亲命令琴熏、泰来、恒生三人(四弟晋生、五弟范生年幼尚未入学)立即办理休学手续(分别是培道中学、岭南中学和九龙塘小学)。十二月十一日,母亲带了我们姐弟五人到尖沙嘴码头搭船,连士升赶来相送,登船之际,连士升殷殷叮嘱我们保重,早日归来,分手时他已泪流满面,一直站在码头上等到轮船启碇,才挥手怏怏而去。”
万冰如说:“我们就这样决定。鞠清远返上海,在法界租了房子。我带孩子们到上海去,便在华龙路安家。琴薰与泰来在法租界找到学校,交学费每天上课,家中准备久住的布置。”
陶恒生则说:“第三天,我们大小六人出人意表地抵达上海。到后,立即托学生在法租界环龙路租下一幢房子,父亲乃借故离开愚园路,搬来与家人同住,白天仍去愚园路开会。为掩日汪耳目,三个大孩子都去学校报名,缴费上学,装做准备在上海长住的模样。”
万冰如的设计一点不错,只有他们到上海“自投罗网”,陶希圣才有离开愚园路“集体宿舍”的借口,而这是伺机“出走”的前提。陶恒生说:“当年若不是母亲决定命令我们一群子女中止学业,跟着她破釜沉舟地去了上海,如何能减低汪组织众人对父亲的怀疑与猜忌,让他搬离那众目睽睽、行动受制的愚园路?”
这是万冰如“救夫”三部曲的第一计——“舍身饲虎”。
高宗武那边,也在做走的准备,当然,此时他还没有与陶希圣通气。
高宗武找到了他的一位同乡前辈黄群。
黄群,通称黄溯初,1883年生,原籍浙江平阳,后迁居温州。
黄溯初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回国后曾任南京临时政府参议员议员,曾追随梁启超、蔡锷等反袁。后梁启超任段琪瑞政府财政总长,梁因不懂财务,遂请黄任次长,黄不愿做官,甘以幕僚而备顾问。此后,军阀迭起,黄对政治感到厌倦,遂在上海成立通易公司,弃政经商。
1939年2月,也就是高宗武奉汪精卫之命前去日本探风的那次,黄溯初恰好在长崎养病,因黄与高宗武的父亲是至交,因此高一下飞机就去拜望这位父执。黄溯初的侄子黄达聪说:“高宗武与伯父黄溯初素有交往,他父亲高玉环也是伯父的朋友,因此他任亚洲司司长后常到沪向伯父求教。伯父见他年轻有为,态度又谦虚,颇为赞许。”
高宗武回忆说:“黄先生六十出头,是我的温州同乡。我非常尊敬他的智慧和正直。他和我所认识的其他人不同。在一九二零年代的北京旧国会时代,黄是财政部长的最高顾问。他后来弃政从商,在上海成立一间信托公司。结果生意失败,他退休来到长崎,住在郊外一座背靠云仙山麓、面向海洋的房子里。虽然他政治、商业两头失败,我非常重视他的意见。”
黄达聪说:“1939年初春,高宗武奉汪精卫之命赴日本进行卖国勾当,特地绕道到长崎小浜地方看望正在那里养病的伯父,谈论国事时局以及他个人的去处。他诚恳地要求伯父像对待自己的子侄一样予以指教。”
高宗武回忆说:“黄和我住入山上一间温泉旅馆,同住一间房。洗了澡、检查有无窃听设备后,我们开始谈话。我们谈到清晨四时。我们以与众不同的温州土话交谈。我怀疑除了中国人外,有人会有他乡遇故知的那种愉快的感觉。在大困难的时代,回到童年时用别人听不懂的方言交谈,那种契合,是别人无法想像的。”
黄达聪回忆说:“伯父见他言词恳切,就开门见山义正辞严地指出:‘你要救国必先从自救开始(意指不能当汉奸),你跟汪精卫走是绝对错误的。’高宗武听后连连称是,并请伯父赴沪为他安排一条弃暗投明的出路。”
当时,有感于高宗武的来访,黄还写了一首诗,题为“高宗武来访同宿云仙观光旅馆赋赠”:“平生朋旧知多少,谁访孤踪到日边,为我远来留一宿,与君阔别忽三年。身经夷险情逾见,谈到兴亡思欲然,山馆高寒夜寥寂,偶闻石罅泻温泉。”
此后,高宗武随汪精卫赴沪,并将黄溯初也接到上海。黄达聪说:“同年冬,他迎接伯父来上海,高当时在沪寓居蒋百里先生故居。蒋与伯父交情甚深,亦是旧友,伯父也即和高住在一起。”
黄达聪还说:“在上海期间,伯父曾由高宗武介绍会见汪精卫。据伯父事后回忆,会见时间是在深夜.汪的情绪极坏,狂饮白兰地酒。伯父晓之以利害,导之以正邪,力劝汪悬崖勒马,他告诫汪说,无论如何不能去南京组织政府。汪口头允诺:一定不去。”
这件事,高宗武在回忆中也曾提及,他说,当时黄劝汪立即离开上海,“不再任由日本人操纵”。汪听了回答说,我“宁死不屈”。
就高宗武的出走,黄溯初帮他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预先转移高宗武在沦陷区的家小。黄达聪说:“在此期间,伯父为高的秘密出走作了周密的筹划。为了使高出走后,高家老少的安全有保障,预先差遣我堂兄联彬化装潜回家乡,用运木炭的小船护送高家老少转移到安全地方。”
第二,关于高宗武本人的“出走”,黄溯初交给了他的好友徐寄庼。
徐寄庼,1882年生,浙江永嘉人。
徐寄庼也是上海的一位工商业“巨子”,与杜月笙相熟,抗战开始以后负责上海市商会工作。
接到黄溯初的委托,徐寄庼知道,要让高宗武逃离上海,除了杜月笙,不做第二人想,于是,他第一时间找到了杜在上海的代理人徐采丞。
在《杜月笙传》中,章君榖绘声绘色的描写了此事的整个经过:“徐采丞充份利用其天时地利与人和,成为杜月笙在上海的方面大将,为了许多机密任务,他经常往来于上海香港间。二十八年十月,徐采丞方自香港回了上海,不两天,杜月笙照例下午过海去告罗士打会客办公,他正和翁左青、胡叙五商议事情,猛一抬头,看见徐采丞神色匆匆的推门进来。”
徐说:“有一件紧急大事,不得不原船赶来香港。”
杜问:“什么紧急大事?”
徐采丞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杜月笙。杜月笙接过来看时,见字条上写着:“高决反正,请速向渝洽。”
杜问:“高──是否高宗武?”
徐说:“是的。”
“这张字条是谁写的?”
“是黄溯初先生请徐寄庼写的。”
“黄溯初是那一位?”
徐采丞介绍说:“他是老进步党,梁启超财政经济方面的智囊,又是老日本留学生,跟东洋人关系很深,从前当过国会议员,抗战之前做过生意,因为经营失败,跑到日本去隐居。他是高宗武的老长辈,高宗武从读书到做官,得到黄溯初的帮助很多。”
杜又问:“是黄溯初教高宗武反正的?”
徐采丞说:“高宗武自己早有这个意思,据黄先生说:高宗武认为他所从事的是和平救国工作,决不是卖国求荣。黄先生鼓励他,点醒他,答应帮他的忙,代他设法向重庆方面接洽。徐寄庼和黄溯初是同乡友好,黄溯初便去找到了徐寄庼,一席密谈,末后提起如何安排高宗武反正,要使他平安逃出上海,又得保证国民政府不咎既往,许他将功折罪。徐寄庼一听之下,当即说道:‘你要找这么样的一个人,要末只有杜月笙。’”
黄听了徐寄庼的话,说:“杜月笙我虽然并不认得,但是这个人行侠仗义,一言九鼎,却是有口皆碑,无人不知;他能答应承揽这一件事,我便放心。”
听到这里,一直没有开腔的杜月笙,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