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386)
这时,土肥原终于开口了:“我完全理解你说的话。你们担心中国的未来前途,这种心情实在可贵。正象你所说的那样,日本过去犯了很多错误,但不想重复那些错误。你对中国共产党的意见,我也完全有同感。日华两国如果不及早恢复友好关系,东洋就会不得了!”
晴气回忆说:“土肥原中将的话象是在谆谆告诫,他的感慨才使丁默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李士群和清水书记官也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又端来了红茶,又请大家吃水果,宾主之间彼此从内心里解除了武装,关系十分融洽。于是又恢复了亲切的气氛。”
这时,土肥原说:“丁先生,中国人的暗杀活动太残酷了。对上海出现的恐怖活动,也得想个办法。”
在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晴气加上了一段颇富于文学色彩的描述,他说:“唐绍仪在上海法租界自己的家里被暗杀的情景——惨不忍睹的尸体,浮现在土肥原中将的脑海里。脑血浆从他突然破裂的额角中流出来,在那歪斜的脸蛋上挂着他吐出来的令人作呕的青白色痰液,看来象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有把刀刃一尺左右长的砍柴刀,丢弃在门口的树丛里。凶手是化装成古玩商的蓝衣社社员。”
听到土肥原的话,丁默邨与李士群“面面相觑”,并“婉转地表示了悼念”:“听说唐先生的死也是够残酷的。”
接着,丁默邨又开始长篇大论:“说起来,我也是讨厌恐怖活动的。中国近来所发生的政治性恐怖活动,情况大为恶化。以前的恐怖活动,在残酷中带有希望‘一杀多生’的泪花和对牺牲表示沉痛的悼念,但近来却不然,它充满了血腥味,只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犯而已,残酷无情。内乱——思想上的论争——使人发狂。在法国革命和苏联国内战争中,出现了一种满不在乎的疯狂屠杀,这是在对外作战时所想象不到的。”
按:“一杀多生”,即以牺牲较少的人来解救多数人之意。
说到这里,丁默邨终于有机会切入主题了:“但通过日本军之手,无论如何也是取缔不了上海的恐怖活动的!”
听到丁的话,晴气回忆说:“他最后发出来的牢骚却把日本军当作傻瓜,无礼至极。丁默邨的微笑,象是一种嘲笑,令人讨厌。我不禁为之生气。”
土肥原却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那怎么办呢……”
这时,丁默邨的两眼“闪闪发光”,他说:“上海恐怖活动的罪魁祸首是在幕后指使凶手进行现场活动的那些家伙。毫无疑问,这就是重庆特务工作队的蓝衣社地下组织。日本军警可以逮捕现场行凶的凶手,只是对蓝衣社的地下组织,你想搞垮它,也是难以下手的。从去年以来,日本军警到处搜捕,抓了许多恐怖分子,尽管如此,结果恐怖活动减少了没有?”
晴气回忆说:“丁默邨的眼睛象蛇一样,炯炯发光”,丁继续说:“蓝衣社的特工是个地下组织,它活跃在中国的土地上,是按中国方式建立起来的组织,精于此道的中国人拼命进行活动。要由毫无特工经验的日本军警去取缔蓝衣社,那是可笑的。要战胜蓝衣社,只有依靠中国特工,他们的组织和人才胜过了敌人。”
说到这里,已经从上午谈到下午一点半了,晴气回忆说,李士群“出示手表,向丁默邨嘀咕地说了些什么”,显然是建议——今天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得让对方有时间来“消化”一下。
丁默邨不以为然,他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讨得对方的一个承诺,于是,他“端正姿势”,对土肥原说:
“太打扰你了,对不起,我该告辞了。但最后有一个请求,象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想在上海开展救国运动,但首先必须同敌特活动进行斗争。干哪行的通哪行。好在我们对敌人的力量和弱点都了如指掌,想必一定能够战胜他们。希能理解,这个运动的目的决非抗日。如有可能,还希望对这个运动予以领导和援助。”
丁默邨这个话,翻译一下,基本上相当于:“我们要当汉奸,你们赶紧收下我们吧。”
晴气回忆说:“丁默邨刚中断了长时间的会谈,终于亮出了他所以访问重光堂的目的。他的口气与当初生硬和冷淡的态度完全两样,好象是晚辈跟长辈撒娇似的,在谦虚而慎重中也充满了亲切感。”
对此,土肥原回答说:“听了很多有益的话,谢谢,这对我有很大参考价值。我想听你谈得更为详细一点,可是正好已同别人有约在先,感到遗憾。未为你们准备午饭,很抱歉。但请你们以后再来玩。我很想对你们的运动进行援助,可是感到遗憾的是,实在不能以个人意见马上作出回答。然而,我打算设法进行妥善处理,请稍等一段时问。”
晴气回忆说:“丁默邨好象心事重重地倾听着土肥原的答复,但一经清水书记官翻译后,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李士群也是笑眯眯的,一副高兴到极点的神态。一会儿,他站起来与丁默邨并排在一起,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久久没有抬起来。李士群就低着头用蹩脚的日语说了一句话:‘谢谢!’”
晴气回忆说:“他(指李士群)那一行行热泪簌簌地滴落在脚下地板上。丁默邨在他那冷酷无情的眼睛里也涌出了激动的泪水。两人似乎都想努力表达出他们最大的感激心情。这是一种过分的流露,好象自以为土肥原中将已经说定当了:‘援助你们的工作。’”
次日,根据土肥原的吩咐,晴气到大西路六十七号,李士群的临时住宅,再次与丁、李二人会谈当汉奸的事。
在这里,晴气还见到了李士群的儿子和丁、李二人的太太,晴气说,李士群对他的孩子很“疼爱”。
对叶吉卿,晴气回忆说:“她那白净而柔软的手举止沉着,钻石戎指闪闪发光;面颊上浮现出一个酒窝,绘人以深刻的印象。她年龄不到三十,是一个身材小巧、肤色白净的美人。这个女子大概是脑筋太灵活的缘故吧,看起来感到有一种凶相。”
晴气还说:“丁默邨的妻子也来就餐。她看上去要比丁默邨略大几岁,是一个性格刚强、歇斯底里的女性。”
饭后,开始谈正事,丁默邨取出一张“很大的表”来,这张表的题目为《上海抗日团体一览表》。
丁默邨说:“这张图表是经过李先生调查的,我来说明一下吧。首先是抗日势力的核心,它就是国民党的党组织。在上海的党组织,正统总部是上海特别市党部。下面设有十个党部以及各学校、工会和文化团体等组织中的特别党部。市党部统一管辖这些党部和特别党部,规定党的基本活动,并在军统局的领导下开展抗日政治活动。”
看了这张表,晴气顿时就知道丁、李的分量了,他回忆说:“这张表详尽备至,是我迄今见到的和听到的日本方面的调查所无法比拟的。我想到日本军的资料少得可怜,心里感到羞愧。如果将这张表寄赠给日本宪兵队的林少佐,不知他该会多么高兴,多么感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