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345)
“河内刺汪”的具体过程,即从3月20日白天10点到3月21日凌晨这十几个小时当中所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
第一就是“刺汪”的一方。在《河内汪案始末》当中,陈恭澍用了两个章节的篇幅,把他知道的事情当中,尽其认为能够公开的、都已经告诉我们了,至于有多少曲笔、有多少事情被他隐去、有多少事情,连他自己也是懵然无知,我们只能说肯定有,但无从判断更多的东西。因为,在“刺汪”一方所有的亲历者当中,只有陈恭澍留下了回忆,无从印证,只有听他的。
因此,在这里,对陈所讲的当天两次行动的具体过程,不做完整的引述,因为那既浪费笔墨,又毫无意义。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去看他的原著好了。
第二,自然是汪精卫一伙,倒是留下了两份材料,可供我们与陈恭澍的回忆,做点互相印证。
其一,就是高伐林先生对何文杰、汪文惺夫妇的采访。
这份回忆,是汪精卫一方的亲历者,留下的硕果仅存的资料,可说弥足珍贵,而且确实解开了一些许多年来、令大家大惑不解的事情。
汪文惺是汪精卫的大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汪文婴。汪文惺生于1914年,她的丈夫何文杰比她小一岁。1939年初,刚刚“出走”的汪精卫,“忙里偷闲”地为这对年轻人在河内操办了婚礼,因此,何文杰夫妇亲历了“刺汪”的全过程。事发时,他们正值青年,有良好的记忆力和判断力,因此,他们的回忆,应该说是最贴近事实的第一手资料了。在采访中,何文杰说:“当时的情况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还有一点,接受采访的时候,何文杰夫妇都是九十来岁的老人了,汪精卫、陈璧君、曾仲鸣等早已作古多时,即便当年胸中有多少激荡,随着岁月的流逝,想也应该平复了,因此,二人在叙述当年的往事中,丝毫不带火气,仿佛说的是一件丝毫于己无关的事情,足见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其二,还有一份资料,即前面说过的陈昌祖的回忆。
陈昌祖是3月18日接到汪精卫的电令、离开上海的,路上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到3月25日赶到河内。因此,事发当天,陈昌祖并不在现场,但这丝毫无损于其回忆的价值。
这是因为,陈昌祖到达河内时,正是曾仲鸣死去不久,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惊魂未定,人心惶惶。见了他这位“生力军”、新来的顶梁柱,肯定会争先恐后地向他讲述当时的种种情况。而陈昌祖与当时在场的汪家人、陈家人、朱(执信)家人都是至亲,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都要挨着个儿地了解当时的情况。况且,此后,他就接替了曾仲鸣,为汪精卫担任临时秘书,许多事情,他不想知道都不行。
因此,陈昌祖提供的情况,与第一手资料无异,而且还更全面。
按:我们知道,陈昌祖是朱执信的女婿,而朱执信的母亲,就是汪精卫同父异母的姐姐汪若昭,因此,朱执信虽然只比汪精卫小两岁,却比汪小一辈,是他的外甥。也是由于这种亲戚关系,所以朱执信的二女儿朱媺,才会跟着汪精卫来到河内。
很有意思,作为汪精卫的内弟,陈昌祖本与他同辈,可是,如果从他的太太朱始那儿论起来,陈昌祖却一下比汪精卫低了两辈。
从陈的回忆看,其人办事能力、应变能力都非同一般,也是一个极为出色的人物,可惜随汪落水。
以上三份材料,就是现今我们从公开渠道中所能够找到的全部资料,也是最接近实际的资料,以后所有的揭秘、传说、故事、小说,以及种种离奇的情节,都是从这里生发开来的。
闲话说罢,让我们通过这三份材料,回到3月20日,试图还原那天发生的事情:
一、3月20日白天,汪精卫一行究竟干什么去了?
陈恭澍说:“二十八年三月二十日,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早晨,大约九点半光景,我正和鲁翘、鉴声三个人在饭桌上研商唐英杰的侦察报告时,魏春风一个人从外面跑来告诉我说:‘汪家正在打点行装,有全家外出模样,还不知道要到那里去?’相隔不到一两分钟,徐先生也打电话通知称:‘他偕同家属准备午前起程到打叻去,是否在那里住几天,或者转道西贡,就此放洋,此刻还弄不明白。’以上两则消息虽出自不同来源,但却相当脗合,以此为据再略加推断,几乎可以判定汪某全家就要离开河内了。”
陈恭澍听了,当即决定尾随狙击。这次行动,我们当然已经知道,以失败而告终。
在许多年以后的回忆中,陈恭澍兀自不解,他提出了三个问题:“汪某一行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为什么要过了桥停在路边?停在那里干什么?是否发现了有人跟踪就折返河内呢?还是另有其它原因?”
对此,陈认为:“不但笔者无法解释,而且是永远也不会再有答案了!”陈还说:“民国三十年十月笔者在上海失事被捕,在讯问时,注妻陈壁君曾提出不少问题,现在想来,为什么当时不把这些问题提出来去反问问她呢?不就可以解开这个多年闷在心中的疑团了吗?”
还好,陈恭澍虽然至死不解其中缘由,我们倒是有机会解答这三个问题了。
陈恭澍的疑问之一,“汪某一行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
答案:春游。
何文杰说:“凶案发生的前一天,天气晴朗,有人提议到市郊的三桃去逛逛。于是两位老人家、十一姑丈夫妇、国琦、媺姑和我们两个,带着一个卫士,分乘两部汽车,趁天气还未太热,便赶早起程。”
何文杰口中的“十一姑丈夫妇”,即指曾仲鸣和方君璧。
由于王鲁翘的“误中副车”,使得曾仲鸣成为汪派当中最富盛名的人物之一。其实,即便他没有随汪精卫“落水”、并替汪精卫送掉一条命,曾仲鸣也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物,在民国史上应该有他一笔。
曾仲鸣,1896年生,福建闽县人。
说到曾仲鸣,就不能不说他的姐姐曾醒和他的太太方君璧。
曾醒,1882年生,适福建侯官县方家的老四方声濂,1901年,因方早逝,寡居的曾醒遂与方家的弟妹们方君瑛、方声涛、方声洞等赴日留学。1905年,同盟会成立,曾醒与方君瑛、方声涛、方声洞和两个弟媳,一起成为同盟会最早的一批会员之一。此后,曾醒及方氏姐弟结识了汪精卫及后来成为汪太太的陈璧君,并成为终生不渝的好友。
曾醒的性格,犹胜于男,亦曾参与汪精卫谋刺摄政王的活动。
辛亥革命之后,汪精卫出狱,旋即携新婚妻子陈璧君赴法国留学,同行的还包括方君瑛、方君璧,曾醒以及曾醒的弟弟曾仲鸣。
方声洞则已于1911年4月27日在广州起义中献身,成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同时牺牲的,还有喻培伦。
方君瑛生于1884年,她的十一妹方君璧则生于1898年。
按:侯官县的方家是个大家族,老太爷叫方振隆,曾为福州藩司幕僚。膝下有三子,即方家澍、方家湜和方家泌。这三个儿子,个个家中人丁兴旺,加起来一共生了37个孩子,其中有19个男孩和18个女孩,为便于区分和称呼,按当时的习俗,分男女大排行,像方君璧,在女孩中排行第11,就叫“十一妹”。
三“枝”当中,最出色的,要数方家湜的子女,像男孩中行四的方生濂、行六的方声涛、行七的方声洞,女孩中行七的方君瑛,还有方君璧,都是方家湜的后代。
方君瑛也是了不起的女中豪杰,亦曾参与汪精卫等人的暗杀行动,以及广州起义,并以“未能作烈士而遗憾”。
辛亥革命以后,方君瑛任福建女师校长,监学就是她的嫂子曾醒。1912年,方君瑛偕方君璧、曾醒、曾仲鸣等一起到法国留学。
在此期间,汪精卫、陈璧君夫妇曾与方君瑛、曾醒照过一张合影,大家在网上可以搜到。其中,后站的男子就是汪精卫,端的是英气逼人,无怪乎能做偶像。
三个女子,左边的是方君瑛、右立者为陈璧君,中间坐者即曾醒,三人均着欧式盛装,气度不凡,连素以不漂亮而著称的陈璧君亦一派雍容。
曾醒怀中抱的婴儿,即汪精卫的长子汪文婴。据何文杰、汪文惺回忆说,汪文婴、汪文惺的名字中的“婴”和“惺”两个字,就是为了纪念方君瑛和曾醒而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