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336)
徐先生与陈恭澍之间,亦属于“交联”的关系,陈说:“至于徐先生是怎样与戴先生建立的工作关系,笔者则不得而知,而且在我们的惯常作业中,也不允许有此一问。”
其实,即便在当时,陈恭澍也已经对徐先生与方炳西的关系,产生了一定的疑问。他后来回忆说:“我也好奇,心里猜想很可能是方炳西介绍给戴先生的,因为他和徐先生有小同乡的关系,可是为什么不叫方炳西去和他联络呢?这一点,始终是谜。”
遵照戴笠的交待,陈恭澍找到了徐先生,他后来回忆说:“徐先生平易近人,随到随见,一点官架子都没有,接待上也显得特别亲切,旁的不说,初次见面他就请夫人出堂招待,更一再留吃便饭,这么一来,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便容易谈问题了。”
在谈话中,陈恭澍特别注意注意了徐说话的语气,以判断他与军统的关系:“徐先生口头上不大提到戴先生,也不表明他与戴先生的关系如何,可是他却很喜欢用‘你们’这两个字,他之所以说‘你们’不说‘我们’,充分表明了他的立场,也就是说,他是以客卿的地位协助河内工作,和我们的机构并无隶属关系。
寒暄过后转入正题,陈恭澍讲了自己的苦恼,请徐设法“查明此事的端倪”。
对压在陈心头的这块大石,徐似乎并没有感觉是多大个事,他“轻描淡写”地说:“这很容易,我去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对此,陈颇为狐疑:“他去问谁?‘他们’又是谁?不会是汪精卫和他左右吧?我是以非常庄重的态度提出问题的,相信徐先生绝不致轻忽至此,那么所谓的‘他们’,一定是另有所指了。”
这时,徐先生似乎看透了陈恭澍的心思,于是“坦率而又诚恳”地说:“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派到此地来,可以想见的必然会遇到许多不方便,我当然愿意协助你们,不过也只限于幕后而已。万一传言出去说是有我参加在内,那就糟了,所以要请你们谅解这一点才好。总之,我做得到的一定做,还请放心。”
对此,陈自然没有二话,于是请徐指定一个人,作为彼此之间的联系人:“我们商量下来,共同认为今后如无必要,以少见面为佳,最好请徐先生指定一个人或介绍一个人从中联系,作为我们之间的传达者;其次,能够在电话中说的,无妨打电话,非当面商量不可的,那也只有见面了。同时,徐先生也答应由他负责物色一个人,作为他进行此事的助手。”
分手之际,徐与陈约定,当天回话。
徐不愧是信人,当日下午,徐果然派来一位“曾先生”,带来了汪精卫的消息,这位“曾先生”,即是徐与陈之间的交通员。
更出人意表的是,这位曾先生,居然是陈恭澍的故人。陈回忆说:
“曾先生,福建人,三十多岁,大高个子,瘦长条子,性情和缓,慢条斯理,是属于奉命行事那类型的人。在徐先生尚未介绍曾先生和我认识之前,我和曾先生已经是熟人了,因为我们在一起聚会过。曾先生不但是徐公馆的座上客,也是徐先生的手下人,他有一样好处,就是有极强烈的责任感,只要有事托付他办,他一定有交代。”
陈听了曾转述的情况,因兹事体大,又与曾一同折回去,意思是要听徐先生亲口说,才能放心。
徐首先告诉陈恭澍,汪精卫住在“高朗街二十七号”,并说:“汪先生的确是有离开河内的意思,因为他已经向当地的主管方面有所说明;不过截至目前为止,汪本人尚未作出最后决定,也就是说想走,可没有决定什么时候走。至于准备到那里去,据透露,是先到西贡再搭轮转赴法国。是否去香港或日本,他们并无所知。”
徐先生的话,说得清清楚楚,但在陈,却有一重重大疑问,这也是一个情报人员所必须要搞清楚的,即情报的来源,否则无从判断其准确性。陈恭澍说:“我们谈到这里,我可要发问了,非问不可,否则,即使得到全部答案,仍然有欠完整,那就是‘来源’问题。”
于是,陈恭澍以尽可能委婉的语气,拐弯抹角地向徐提出了他的问题:“徐先生是从那里得来的,其中包括:是谁说的、发言的人是干什么的、他怎么会知道、他和徐先生有什么关系。”等等。
对此,徐表示理解,“把他所了解的以及接谈的大概经过,全都讲给我听了,合情合理,我很满意。于此,我可以判断出有关汪精卫是否即将离此他去的情况,其确实性和可靠性是勿庸置疑的了。”
同时,陈恭澍也搞清了情报的来源问题:“原来徐先生一语双关的‘他们’,所指的都是一些外国朋友,也就是提供情报资料、解答汪精卫动向的那帮人。”
陈恭澍问完了,该徐先生发问了。
果不其然,徐问了一个陈恭澍最怕他问的一个问题:“汪先生的动向,你们应该很清楚才对,而且他和中央经常有联络,最近党政各方面也曾前后派过好几次人来,你们都不知道?”
徐的问话,令陈极为尴尬,因为这也是令他本人同样不可思议的事情。许多年以后,陈恭澍在回忆中提及此事时,依然感慨地说:
“再说到我们奉戴雨农先生之命调派到河内工作后的一段短时期中,虽奉令监视汪某的行动,并搜集有关汪派的活动;可是这两样事,我们一样都没有做到家,除了前文说过的之外,其最可笑的一件事,就连重庆派来与汪某洽谈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至于来人中有谷正鼎先生等等,那都是在其它资料中看来的。更令人发噱的,是重庆来的人可以找到汪的落脚之处,并和他直接见面与之接谈,而我们身负秘密任务奉命监视他的人,却不知道他在那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对此,陈在回忆中自我解嘲地说:“为什么一方面要派人监视他,而另一方面又派人劝说他,而这两方面却是相互隔离,其间竟毫无联系!这倒也简单,监视他的属于情报活动,明说就是特务工作;劝说他的可视为政治运用,应列入现代的‘政战’范围,两者各司其事,再由上峰提纲操纵以总其成。进一步解释,这里面还分有高下明暗的层次,干特务工作的是基层,也是下层,是暗的;从事政治运用的,较为高级,可名之曰中上层,是明的;然后才是发号施令的高阶层。”
这是陈恭澍几十年以后才悟出来的道理,当时并不理解。因此当徐提出这样一个疑问时,陈心想:“这又怎么说才合适呢?徐先生是不晓得我们所处的地位,如果他略有了解,也就不会这么说了。”于是,陈只好“诚恳”地对徐解释说:
“我个人的确不知道,戴先生之所以查询这些问题,想必一定有他的用意,照我的看法,很明显的是在查证汪某是否真有离开河内的意思,若果是有,当然更需要知道他准备到什么地方去。这都是实话,毫无虚伪,以后像这种情形还多得是,请徐先生谅解才好。”
陈恭澍说的确是实话,他后来回忆说:“自从与驻在河内的特殊人物徐先生接上头之后,情况大为改善,以前想要知道而无法知道的,现在已经打开门路,可以说柳暗花明,从茫无头绪中,找到了一条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