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贴——淞沪抗战与“忠义救国军”的形成(二十四)
另据朱学范回忆,别动队唯一没有参与作战的,就是他的第三支队。他后来回忆说:
“八一三上海抗战坚持到十一月中旬,第三支队一直待命,没有上过前线。国民党军西撤前三天,刘志陆命令第三支队将全部步枪交给浦东第二支队。国民党军撤离上海时,当晚我宿在第三支队队部,翌晨天刚亮,哨岗报告,丨警丨察已撤走,两卡车日军正向枫林桥开来。当时我对部队和丨警丨察都撤走,而没有预先通知我,好生奇怪,使我毫无准备。由于我们手中只有手枪,无力抵抗,就从后门撤走,但法租界的铁门已关闭,我们就跨过肇家浜进入法租界。”
次日,朱学范去找杜月笙,准备要些遣散费,以便将第三支队解散。“杜月笙从上海市各界抗敌后援会筹募委员会拨给几千元,每个军官发六元,每个士兵发三元。我将手枪交还了杜月笙,留下了二十五支,藏在民立中学教务长吴叔和家中(我担任过民立中学秘书长,故与吴叔和相识)。后来铲除汉奸陆连奎(原公共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和陆伯鸿(伪维持会会长),使用了这批手枪。”
坚持到最后的,还有王兆槐,他的办公室在白云观,一直支持到敌人抵达石灰桥,距离白云观只有要半个小时的路程了,才遵命放弃。
要走了,问题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看守所里还关着四十几个准备处决的死刑犯,如何处理可犯了难。王兆槐觉得,都是中国人,如果在日本鬼子到达之前将他们处死,于心不忍。于是打开牢门,对他们说:“你们都是死刑,敌人马上就到,我自作主张,把你们放了,希望你们从今以后,重新做人,不要再犯法,赶快去吧!”
“谢谢处长再生之恩!”犯人们感激涕零,跪了一地,给王兆槐磕头。
王兆槐找戴笠报到,戴给了他五千块钱,要他把上海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率所有重要干部离开上海,通过香港转往武汉报到。
整个特务处,文强几乎是最早到上海的,也是最晚离开的,称得上善始善终。
淞沪抗战期间,除戴笠交办的事宜外,文强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运用程克祥和“文友社”开展对日谍报工作。
文强举了两个例子:“我记得有一次通过两位女记者的引诱,在租界上将同文书院的一个名叫福田信一的间谍教授绑架过来。这个以教授作掩护的日谍上尉,被绑架通过法租界时,指导这一行动的余乐醒本是老手,这次要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王业鸿接替了自己。不料第一次用麻丨醉丨剂里在打湿的毛巾里,一堵住那个伪教授的口鼻,他便大声呼救起来,王业鸿慌了手脚。但两位女记者从容和镇定地对前来的安南巡捕说,家兄有神经病,做姐妹的要护送他入精神病院去检查病状,就这样顺利地把他绑架到了南市丨警丨察局收禁起来。”
文强还说:“文友社的汽车司机是程克祥引来的,颇为狡猾,很难对付,王力多次向我汇报,要换掉他。我商之于两位女记者,安占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说只能以毒攻毒。由她们在日本谍报人员中点火,说司机骄傲,看不起中国人,引起大家议论纷纷;说他是日本浪人,要对付他。日谍做贼心虚,便力促他以自动解雇为名调走了。程不知以毒攻毒之计,反而大喊无司机怎么办?我乘机又以招考为词,暗中商请朱学范先生介绍了一位司机。朱先生介绍来的这位爱国司机陈阿毛与王力配合,称得上得心应手。”
另外,在文强晚年出版的“口述自传”中,文还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段“智斗郎本实仁”的故事。
按:郎本实仁,通称为楠本实隆,日文写作“楠本実隆”。
楠本实隆,1890年生,1912年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1921年11月毕业于陆军大学。1937年9月,楠本实隆任上海派遣军司特务部总务班长,大佐军衔。
看文强早年的回忆录,头脑极其清晰,思路十分严谨,记性也不是一般的好(凡干特务干出名堂来的,没有糊涂车子),解放以后,文强与沈醉、董益三等人曾经负责对“文史资料”中有关军统部分的所有回忆录进行审核,并指出其中错讹之处。
但是,文强口述这本“自传”的时候,已经八、九十岁了,高龄老人回忆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出点错误很正常。问题在于,像智斗日本间谍这样光彩的往事,当年在战犯管理所写交代材料的时候,文强为何只字不提,毫无道理嘛!
另外,从《文强口述自传》的叙事风格来看,明显是一位老爷爷给后辈讲故事的架势,说句对老年人不敬的话,多少给人以“满嘴里跑火车”的感觉。偏巧,听故事的后辈,对当年的事情又不甚明了,那就只能是“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爷爷讲那过去的事情”,你说什么,我整理什么。大概齐一看还行,不能深究。
按:小时候听这首歌的时候,不知何故,总听成“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边”,还挺不可理解,心想妈妈要讲故事去哪儿不行,干嘛非跑谷堆上头去啊,挺危险的!
当然,在这里,我们并不是怀疑文强“口述”的真实性,但由于其文学色彩过于浓厚,因此对这段精彩故事不再引述、也不再做无意义的考证了。
11月底,戴笠离开早已沦陷的上海,行前,留下两道命令:
一、令上海区区长周伟龙率行动队队长赵理君等人转入地下,继续开展对日斗争。
二、撤销特务处驻上海办事处,令文强改任前方办事处处长,负责收容从上海撤出来的部队,并将他们集中到安徽祁门县历口镇进行整训。
行前,章乃器、胡子婴夫妇在扬子饭店为文强饯行。文强回忆说:“他俩带着可爱的女儿与我谈了不少珍重惜别的话,还特别提到他们原来担心程、彭不义,在我们的帮助鼓励下,使他们的学生终于一边倒,他俩也就放心了。
对此,文强也十分感慨,他说:“文友社的反间谍战虽不到两个月,但程、彭两人在复杂的斗争中由脚踏两只船,渐渐感觉到爱国主义的威力,不得不自表忠心,文友社也就成了一边倒的既不文也不友的反间谍掩护机关,既是对付日谍,同时也是对租界当局的一种难以告人的苦斗。文友社之所以能做到一边倒,章乃器、胡子婴这两位爱国人士是出了大力的。”
至于程克祥,文强说:“程克祥表忠诚后,得到了戴笠的信任,要他保持与日本间谍网的联系,并得到日本给他的新任务。我将他带到南京,交给南京区长钱新民,运用他与日谍作斗争。”
令人十分费解的是,文离开上海之前,并没有将程克祥就地交给上海区区长周伟龙联络,而是将他交给了南京站站长钱新民“运用”。
文强说:“他(按:指程克祥)一到南京,便住进德国饭店,这时德意日法西斯轴心已开始形成。”
文强此举,实属“歪打正着”,此后的发展,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文说:“后来程克祥隐藏在伪周佛海的庇护伞之下,一直到日本投降时为止,与彭寿等成为八面玲珑的新贵。”
文强这话,让人觉得多少有点“酸溜溜”的感觉,因为在当时,无论是他、还是戴笠,都没有想到,日后,程克祥——这位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戴副眼镜的年轻人,居然会立下策反周佛海的不世奇功!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放眼整个军统,京沪两地,不下两、三千名特工,抗战八年,能够坚持到最后,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戴笠的,不过程克祥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