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贴——淞沪抗战与“忠义救国军”的形成(十三)
10月27日这一天,四行仓库还来了一个客人。
这个人,就是文强。
据文强回忆:“在上海撤退前夕的一个风雨之夜”,他去见戴笠。当时戴问他:“认不认识谢晋元同学?”
文说:“是我同期同学,不但认识而且交情很好。”
戴听了说:“请你即到哈同路宋子文部长公馆去,他为我们准备好了四部西门子电话机,送三部到南市锦江公所,交给周道三(周伟龙字道三)转陶一珊,要他监督协助陶部配合正规军作战,坚守到底,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撤退。这三部电话机都可直通我的办公室。另一部请你亲送四行仓库交谢晋元团长安装好,这部电话机既可以通外界,也可以与我直接联系。老头子(指蒋介石)忙,但要随时了解四行仓库守战的情况,与我联系好,也就是随时都可禀报校长(蒋介石)了。”
按:周道三即周伟龙,时任特务处上海区区长。
文强回忆说:“我立即坐自备车到哈同路宋公馆,按照惯例,讲了英语放进门去,并直告门房警卫说,是来取得利风(即电话)的。他说,戴老板已来过电话,四个纸盒中都是电话机,请签字取走就是了。我连姓名也不曾通报,签了‘戴雨农交办’五字。我验收无误,搬上汽车,直奔南市锦江公所。
南市锦江公所即陶一珊的第五支队队部,周伟龙亦在此“督战”。文强说:“找到了周伟龙,将三部电话机交给了他,并交代了戴笠的话,要他立即转交陶一珊安装好,戴老板正等着通话,更重要的是老头子等着了解情况。我的话音刚落,周过于紧张,叫我不要走,等找到陶一珊再说。这时候陶闻讯赶到,一开口就要我留在指挥部不走,并说,要死也得死在一道,周也随声附和。”
听了二人的话,文强板起脸孔,“严肃”地说:“当务之急是立即安装好电话,同样是十分火急的任务。”
文强回忆说,听了他的话,“陶、周呆若木鸡似的瞅着我上车走了。送完电话机后,我将陶、周心理状态向戴汇报。他未等我说完,便立即坐车赶到锦江公所去找陶、周二人谈话。”
跟着,文强就去了四行仓库,见到了谢晋元,文回忆说,当时谢晋元“精神抖擞”,与文互敬军礼后,问“有何指教”。
文捧着电话机说:“这是我奉命从宋子文部长公馆取来的,里面有通天术,雨农先生等着与您通话,校长也等着了解情况,请赶快架起来。”
谢当即吩咐人去办,文强回忆说:“当我告辞欲出时,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向我说,可又默然无语。我很了解他的心情,不忍立即离去,反而拉着手坐了下来,相对无言,终于由我打开了话匣子。”
文强问:“您领导这个团有建制兵员多少?防守的计划如何?有何困难没有?”
文强回忆说:“我提出了这一系列的问题,一方面是为了安慰他,希望能对这位穿着草鞋一同入伍,后来又一同南征北战的老同学有所帮助,而更重要的是为了回去交差,预料戴笠不能不问。”
听了文强的话,谢晋元“雄赳赳,气昂昂”地回答道:“兵员有八百多点,是经过我亲自严格训练过的爱国志士,各级干部都是黄埔同学,同心同德,有敌无我,有我无敌,是不会辜负校长平日教导的苦心的。需要储备的粮弹以及生活必需品,正在筹集中,谅不会有困难。所虑者,我这八百孤军,举目无援,守护无期,若水电一断,也就难以预料了。”
俩人边谈,边在营中巡视,文强说:“凡他引我巡视过的营房布置,整洁有序,井然不乱,间闻爱国歌声,雄壮激越,令人振奋鼓舞。”
文强对谢说:“您率八百孤军死守一个仓库,是代表了五亿中国人的爱国精神和不可凌侮的国格民心。八百孤军并不孤,您们的周围有全国全世界的正义舆论在支持。日军嚣张气焰总是一时得逞,决无蛇可吞象之忧。”
文强的话还没说完,谢即与他“拍案击掌”,以示决心,接着,谢取出日记本,写下“永保万里长城在,留得丹心照汗青”两句话,撕下来交给文强作别。
回去以后,文强将纸条交给了戴笠,并将在四行仓库所看到的一切作了汇报。文强说,当时:“戴笠紧握着我的手说,辛苦了,两处都通话了,校长前也禀报了。”
到10月28日的凌晨一时许,“敌寇枪声渐稀”,第一天总算过去了。
杨瑞符后来回忆说,当时,他“深夜静思”:“这次假如我成了功,我不愧为一个国家的革命军人,不愧为先总理的信徒,不愧为蒋校长的学生。这次假如我成了仁,那么关于我家的善后,早经最高领袖替我准备妥了。我父亲兄弟一辈子是不会受苦难的。而我个人呢?我相信我成了仁以后,只要中华民族的历史不断绝,我一定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光荣的名字,同时恐怕还有无数的中华后裔替我立祠焚香了。”
杨瑞符心想:“残暴的敌寇啊!你来吧!我要利用你来完成我杨瑞符的人生观了。不顾一切的拼吧!死算什么?人活百岁,总是一死。”
10月28日,第二天。
陈德松说:“二十八日上午八时,日军发动第四次进攻,为了节省子丨弹丨,我们等敌人接近楼时才掷手榴弹,如此打退了敌人四次进攻。中午谢团长巡视全楼,他拍着士兵的肩膀问:你们饿不饿?一士兵们说,我们就是打五天也不饿。谢团长说:你们真是中国的好男儿。下午五时左右,敌人又发动了第五次进攻,同样遭到失败。”
据杨瑞符回忆:“我和谢团附看见苏州河北路上有几个散寇在那里走来走去。这时谢团附从楼顶上瞭望哨的手中拿了一枝枪,向这几个敌寇射击,轰然一声,一寇兵应声倒地。我高兴地说,‘谢团附的射击技能果然不错,真不愧为一等射手。’这时我兴奋极了,不觉得敌寇的炮火厉害,不觉得我们在敌寇的包围中,更不觉得什么是死。”
谢晋元对杨瑞符说:“你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可是你今天的脸色,怎么比昨两天好多了呢?”
杨豪迈地说:“是的,因为现在是我们最走鸿运的时候了。成功成仁,在此一举,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啊!”
当天下午,敌军开始炮击四行仓库。杨瑞符说:“午后三时天气阴暗,蒙蒙细雨,四行周围火焰新熄。我看见敌寇在四行仓库的西北面,很隐蔽地运动着四五门平射炮,向我们放列,我当令机关枪向敌射击阻止,而敌寇在交通银行屋顶之机枪也马上向我还击,至此我们又和敌寇开始第二次血战了。敌火之猛烈,较二十七日堵门攻打尤甚。仓库各楼中,枪弹横飞,烟焰蔽目,我命令各连一律停止工作,参加战斗,我与谢团附分头指挥。谢团附担任大厦东面的指挥,我在西面第三连阵地指挥作战,与敌相持。下午五时许,敌寇弹药消耗甚多,我略有伤亡。时天色已晚,敌见不逞,狼狈而去。我又命各连除留必要的营戒外,一律仍然加紧工作。”
经过敌人的炮击之后,发生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四行仓库断水了。杨瑞符说:“我迅即回到营部派人仔细检查各连所出之水,勉可维持现状。乃急命各连自行派兵看守饮水,不准洗脸洗脚。所有污水小便,亦须妥为保存,以备消防之用。”
在巡视中,杨瑞符发现:“我看到士兵都穿着短衣,好像由土里爬出来一样,虽然满身流汗,可是他们的勇气和精神,仍然很好。虽然大家是两天两夜没有睡觉,没有好好吃一顿。我看到这种刻苦耐劳的精神时,更觉得长期抵抗是有把握的。”
当晚,杨瑞符集中全营官兵,请谢晋元为大家训话,因谢一直在师部工作,在沪战中,才下到团里,很多战士都不认识他。
谢讲完后,杨接着说:“本营此次留守闸北,限于时间,未得预先明白告诉大家,现在各位已经完全明白了,望各位爱国的男儿都抱定必死的决心,和谢团附和本营长死在一块儿吧!大家可以很简单的写遗书一封,通知家中。写好后,收集起来,等待将来设法送到邮局去,以表示大家牺牲的决心。”
当天下午,还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
陈德松说:“我们奋战两日,粒米未沾,上海救亡团体同万国商团谈判,通过租界守军帮忙,把食品装在布袋里,用绳子抛到大楼墙脚边,我们在大楼底层打个墙洞抢运食品,为此阵亡三人。但全团官兵深受鼓舞。”
前来送给养的,就有后来同样进入历史课本的杨惠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