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贴——淞沪抗战与“忠义救国军”的形成(七)
淞沪抗战期间,文强还协助戴笠做了一件重要工作——运用“文友社”开展对日谍战。
在这里,我们先要费点笔墨,说说当时还很不起眼的一个人——程克祥。
程克祥,1907年生,江西浮梁人。
程克祥的父亲程维藩是前清秀才,母亲邓瀛妹是乾隆年间曾任宝鸡县令的邓梦琴的后裔。
邓梦琴亦是江西浮梁人,乾隆十七年(公元1752年)进士。邓梦琴与明朝的严梦鸾、明末清初的唐梦鲲并称为宝鸡的三“梦”知县,是上过《清史稿》的人物。
程克祥虽是书香门第出身,却受的是新式教育,1925年毕业于上海大学,受到校长于右任的激赏。
1932年,受于右任的指派,程克祥以记者身份,去东北了解伪“满洲国”的情况。
按:就在这一年,溥仪就任伪“满洲国”“执政”,改年号为“大同”。1934年又改当伪“满洲国”“皇帝”,改年号为“康德”。
程克祥来到东北,在他的同族远房叔叔“白葭居士”程淯的介绍下,结识了伪“满洲国”“国务总理”郑孝胥。
郑孝胥是汉奸不假,但同时他也是一位名士,其诗、书均名重一时。碰巧,程淯也是诗、书大家,而且,程虽然没有做过伪“满洲国”的官,但基本也算个遗老,由于他的介绍,程克祥从此就随郑孝胥学习做诗、写字。
程克祥本就有旧学功底,再加上郑孝胥的熏陶,自是不同凡响,到了晚年,一笔隶书、一笔行楷,足够当字帖用的。诗也写了不少,可惜其诗稿在一次火灾中被焚毁。
按:军统当中的奇人实在颇多,单以书法而论,潘其武也是个中翘楚,其正楷可称银钩铁划,颇得宋徽宗赵佶“瘦金书”的笔意。
作为郑孝胥的“弟子”,程克祥在东北的活动十分方便。许多年以后,程克祥曾口述了一本回忆录“策反周佛海瓦解汪精卫政权实录”,后由黄曜隆整理后以《京沪区长》为题结集出版,在提及这一段经历时,黄说:
“程克祥足迹遍及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四省。所交往的人物,有满清遗老,地方父老兄弟,日本陆空军人和文士,有宪兵丨警丨察和他们的爪牙,有婀娜多姿的日俄舞女,有记者、门士,有彻头彻尾奴颜婢膝,廉耻丧尽的汉奸,更有名义上降敌充当伪员,而仍心存汉室,亟思乘机歼敌的志士。他知道的可真不少,所见所闻皆写成报告,呈献给他的老师于右任先生,深得器重,后来于右老才介绍与戴笠将军见面,这也就是程克祥追随戴笠将军工作的开始。”
1935年,程克祥离开东北,回到上海,进入东亚同文书院工作。
按:东亚同文书院,听着像是个研究机构,其实是个学校,1899建于南京,称“日清贸易研究所”,1901年迁上海,改称“东亚同文书院”。众所周知,同文书院曾下过很大力气,组织学生对中国进行过许多综合性的社会调查。
一个东亚同文书院、一个“满铁”,都是日本人针对中国做工作的产物,其“调研”成果,对日本对中国的渗透,肯定起到了促进作用,这是必然的;同时,在这样一个机构中工作的中国人,被视为“汉奸”,也是必然的。
侵华战争失败以后,东亚同文书院改建为爱知大学。
正是出于程克祥身上的“汉奸”色彩,以及程克祥对日本人、对伪“满洲国”的高度了解,于右任认为他能够在对日谍战中发挥特殊的作用,于是,1936年,于右任将程克祥介绍给了戴笠。按照通行的说法,同时介绍给戴笠的,还有程克祥“在东亚同文书院的同事彭寿”。
以上所说的,均出自程克祥本人的回忆,另外,乔家才的回忆,也差不多。
关于程克祥加入特务处的经过,我们再来看看文强的说法。他后来回忆说:
“正在十万火急组建别动队之时,九月中旬的一天,戴笠要我到法租界拉都路某号章乃器先生的住处,与两位上海大学毕业的学生程克祥和彭寿见面,对于章乃器先生为何要介绍这两人?见了面怎么办?他都没有交代,我不便询问。”
文强还说:“我知道章先生是上海的红人,也是忙人,初次见面,心里全没有底。但戴笠平时要访什么人,照例直呼其名,难得加上‘先生’二字,今加‘先生’,不可怠慢。”
章乃器,1897年生,浙江青田人。
章乃器是学商业的,1918年毕业于浙江商业学校,进入浙江实业银行,后升至副总经理。
1936年5月,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在上海成立,章乃器被推为14位常务委员之一。因此受到政府方面的压力,为避免给浙江实业银行找麻烦,章辞掉了副总经理的职务。
章乃器是学商业的,因此,他与当时其他的社会知名人士,有一个特别大的区别,即“长袖善舞”(其女儿章立凡语)。即以“七君子”而言,除章乃器外,其他六人,不是教授,就是律师、要么就是报人,只有章是做实业的,后来章又开公司,也搞得不错。章立凡说,“父亲过去为抗日救国,曾毁家纾难,并亲手敲碎了银行副经理的‘金饭碗’,对钱财一向是看得很淡的。”
1936年11月23日,国民党当局以“危害民国”的罪名,将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领袖人物沈钧儒、章乃器、邹韬奋、李公朴、王造时、史良、沙千里等人逮捕,是为“七君子事件”。
前面说过,方志敏的手稿是由胡逸民经章乃器之手,辗转交给党的。据章立凡回忆:“手稿当初是章、胡两人一起接手的,父亲因‘七君子’案被捕,胡妈妈通过秋阳三叔将手稿转给了宋庆龄。”
按:“胡”指章乃器的夫人胡子婴,此后二人劳燕分飞,因此章立凡称之为“胡妈妈”。“秋阳三叔”则指章乃器的三弟章秋阳,**地下党员。
1937年7月31日,即淞沪抗战前夕,“七君子”被释放。
戴笠确实很尊重章乃器。章立凡后来回忆说:“我知道父亲与戴雨农将军相识,是1936年的事情。当时蒋介石召见父亲和沈钧儒、李公朴三人,希望他们领导的救国会不要与政府为难。而代表老蒋到车站迎送并安排招待的,正是这位军统首脑。”
当时,章立凡曾问父亲:“你对戴笠印象如何?”
章乃器说:“戴笠干练,眼睛里有血丝,杀气较重,但对我始终是谦和有礼。”
章乃器对戴笠的形容,应该说十分传神,也非常准确,许多人都回忆说戴笠的目光极为锐利,令人不敢逼视。
张毓中曾描述过戴笠讲演时的神情:“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说起话来自负自信,不时昂起头,扬着浓眉,以炯炯如炬的目光向大家扫射,令我们不得不敬畏慑服。”
按:杜月笙的女儿杜美如曾见过戴笠一次,当时杜美如已经16岁了,被他吓得够呛。她回忆说:“我知道的戴伯伯,戴老板,是在抗战胜利以后,他偶尔来看我父亲。哎哟,一个电话打来了,所有的人都得关起门来,他见我父亲,我们都得待在屋里,不能出来的。”
某次,戴笠问起杜月笙:“你的女儿怎么样?”杜月笙就叫杜美如来见戴,杜美如后来回忆说:
“我看见他,我真是抖啊,他那两个眼睛,眼珠子都是黑的,像水一样的,好像一看就看到后脑勺,很害怕的。他杀气好重。后来,我叫他一声戴伯伯。他说你好吗,你在哪里念书呀?他就问这些话。然后,我说了一声‘我很好’,就赶紧跑开了。”
章乃器是中年人,杜美如是少年人,却不约而同地说戴笠身上有“杀气”,看来所言非虚,这个叫“挂相儿”,就是说你从事什么职业,其特点有时会不同程度地在气质上显露出来。
包括我们看到的许多戴笠的照片,尤其是那几张正装照,一张西装的、一张中山装的、还有一张穿军装挂两颗星的,看了之后,确实有一种“瘆得慌”的感觉,让人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