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318)
在1938年12月18日的日记中,周佛海说:“九时赴航空学校讲演。十时辞出,经飞机场时,见有队伍及军乐队,沿途均有宪兵布岗,异甚!抑蒋先生或汪先生来昆欤?蒋来必坐专机,何以航校不知?汪来何以春圃不告?”
周佛海猜得不错,龙云布置了军乐队要接的贵宾,正是汪精卫。
陈春圃后来回忆说:“现在追忆起来还记得汪精卫到昆明机场的时候,看见龙云以外各厅、署、局长都来了,而且军乐大作,他很生气地问我,为什么没有照他的电报办事。原来他已来电报关照我转知龙云,说明只许龙云一个人来接,此外千万不要告知第二个人,理由是要保密以防日机的中途拦击,此外不许我多说。我虽照着通知了龙云,他也口头答应了,但他一转身却遍告各厅、署、局长,而且各条街的商店也零零落落的挂起了所谓‘国旗’,可见是奉命欢迎的。我急极了,再见龙云请他下令收旗并不要张扬,但已来不及。”
前面说了,龙云喜欢讲排场,那么,既然蒋先生来了要隆重接待,汪先生来了也不能怠慢,否则岂不很“失礼”?
于是,龙云恰好利用这种谁也没有道理指摘的“热烈欢迎”,表示自己在汪精卫“莅临”昆明这个问题上,心里没有“鬼”——换句话说,我哪里知道汪精卫到昆明干什么来了,汪精卫此后干的事情,与我更没有半点关系!
在日后的回忆中,龙云依旧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接到电报后,以为汪先到成都,故未即作准备。后来他突然直接飞昆,已经到了机场,我才得报,去机场接他,把他招待在云南警务处长李鸿谟的家里。”
汪精卫成功“出走”,最高兴的,自然是周佛海,他说:“旋与陇体要步行出外午饭,遇公丨安丨局长,询知,系汪来,喜甚。饭后至省党部,适秀山、存藩接汪回,知已到达。十余日来心上一块石,今始放下。偕秀山、存藩游筇竹寺、海源寺。五时返寓。适汪先生缄召,当即晋谒。相见握手欢然,始悉蒋先生尚在渝,此行极险。谈三十分钟辞出,电港报告。今后能否离昆,惟在治舟态度,大约不至留难。今晚汪先生与治舟谈话,结果必甚佳,因此刻尚未见召;否则,汪性急,必召商也。”
事后,汪精卫对陈春圃谈到了自己当时的心情,同时也解释了周佛海所说的“此行极险”的由来。他说:
“既然托词演讲而来,但实际上是借路溜走的,接见的人越多就越难对付,而且待到他们将来晓得我的主张后一定骂得更凶,所以只好一律不接见(当时由曾仲鸣转述汪在机上因颠簸太甚,脉搏又间歇,改日延见为词挡了驾),同时更重要的是上了飞机后,忽然发见周至柔(当时的蒋帮空军司令)也同在机上,鬼知道他有没有作用的,所以心里一急,打定主意在昆明不多耽搁,越快走越好。幸而现在没有问题了。”
汪还对陈春圃说,18日当晚,他“已把全部计划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龙云,得到龙的赞同”,在谈话的最后,汪精卫说:“好了,我现在把全盘经过透底告诉了你(指龙云),你如果不同意,可以马上打电报通知蒋先生,并把我扣留,那你可以立功。”
汪精卫说,对他最后这就句话,龙云说:“汪先生说哪里的话,我完全同意。只是有一点,日本要两年之内撤兵,时间太长一点,最好改为一年。”
汪精卫说:‘如你同意,请替我定飞机,明天就飞河内。至于改为一年之内撤兵的意思很好,将来试试交涉看。”
汪精卫对陈春圃说:“龙云听了后就拍胸脯说:‘定机位的事包在我身上,由省政府出面包一架专机,明天我亲自恭送。’”
龙云的回忆,可不是这么说的。龙说,当日汪精卫对他说:“我明日要到香港。”
龙问他:“到香港有什么事?”
汪说:“日本要派一个重要人员来香港和我见面,商谈中日和谈问题,我要去看看他们是否有诚意。”
龙云回忆说:“我留他多住几日再去,他说:‘我还要转来的。’他叫曾仲鸣到驻昆明的法国领事馆办理出境签证。签证办好了,曾仲鸣拿给他看。他看见是一份普通护照,当时就大发脾气,即刻打电到重庆责问外交部,随即他就飞往越南去了。”
龙云的回忆,实际上是把18日和19日,汪精卫与他的两次谈话混在一块叙述了。在12月19日的日记中,周佛海说:“十二时赴汪处,适龙治舟亦在,同谈一小时。与龙第二次晤谈,觉其有毅力,个性甚强,头脑实际。”
当天,陶希圣亦从重庆飞到昆明。据陶的太太万冰如女士在回忆录《逃难与思归》中所说:
“希圣从重庆来成都,只有两次。第一次是10月间,回家看我们母子生活的情形,并在四川省党部讲话。……第二次是12月,他来到成都,对外不公开,只见省党部主任委员陈公博。公博与他谈话之后,即往重庆。再过两天,公博电报来,他接到电报,脸色大变,心神焦灼,这才告诉我,说他决定去昆明,在昆明与汪精卫、陈公博诸人会同出国。他叫我随后往昆明,暂且住下,等候他的消息。我又疑惑,又忧虑。他也知道事情不妙,但是他从十七年在武汉,十九年在上海,二十六年再到武汉,一直是汪派,他们决定走,我阻止不了,也只好走。”
至此,除了不想参与“和平运动”的陈公博,高宗武、梅思平和周龙庠已在香港。要“走”的人已经凑齐了,可以出国了。
周佛海在12月19日的日记中说:“九时返寓,希圣已来,偕谒汪先生,闻下午二时可包一机飞河内。乘机较快而有危险,乘车安全而需坐候两日,机欤?车欤?二十分钟内变化七、八次,仲鸣出而追回者三次,最后决定冒险乘机。”
对此,陈春圃回忆得更详细:“当陈璧君告诉他(指汪精卫)要准备明天天气不好万一不能起飞,要迫着改乘火车走的话,那到河内时没有人照应接车是狼狈的,因此已指定我趁翌晨发河内的火车先走,以备万一时,汪听了笑逐颜开地赞同,并说:‘不管坐的是什么,总之明天非走不可,呆下去要出事的’。就这样.汪精卫、陈璧君、周佛海、陶希圣、曾仲鸣、陈君慧、陈国琦、陈常焘、汪文惺、何文杰及副官等一行十余人于l938年12月19日乘了龙云代包的专机从昆明飞抵河内了。”
行前,汪精卫还交给卫士许少泉一个任务——把自己的小舅子、陈璧君的弟弟陈昌祖等人送到河内。
许少泉说:“(12月18日)中饭后,汪精卫把我叫去,夸奖我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接着又对我说:‘你暂时留在昆明多呆几天,把汽车送走以后,再把昌祖(即陈璧君之弟、航空委员会第二飞机制造厂厂长陈昌祖)、国强(即陈璧君之侄、飞机制造厂机械处处长陈国强)送到老关(中越交界处),一同到河内来。’”
接着,汪又嘱咐许少泉说:“军统在这里有不少人,你千万小心,把工作做好,不要出问题。”
汪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还真出问题了。
许回忆说:“我把手枪交给龙云并向他告别后,便和陈昌祖一道乘火车去河内。一上火车,我们便发现有特务盯梢。火车开到蒙自,陈昌祖被军统抓去。我立即下车给昆明的龙云打电话,要他找军统昆明站交涉放人。龙云在电话里把军统昆明站站长臭骂了一顿。昆明站站长原是汪精卫的老部下,接到龙云的电话后不敢怠慢,马上把陈昌祖送给龙云。龙云知道这是件麻烦事,若蒋介石过问起来就很不好办。龙云交待属下挑了一部卡车,在车厢铺上个‘床铺’,又买了面包,配好茶水,在卡车车厢门上加锁,贴上‘云南省政府’的封条,把陈昌祖送出了老关。一切办妥后,我于12月底到达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