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军统”(309)
1938年12月1日,梅思平抵达香港,正式对日本方面做出了答复。据今井武夫回忆,当时梅一共谈了四条:“一、汪兆铭承认了上海重光堂会谈的日华协议记录。二、在近卫声明中,日本有明白表示不进行经济垄断和干涉内政的必要。三、汪兆铭预定十二月八日从重庆出发,经过成都,于十二月十日到达昆明。此时由于有特别保守秘密的必要,中国方面希望在十二月十二日左右发表近卫声明。四、汪在昆明、河内或香港中之任何一地宣布下野。”
与日方通过气,汪等一伙就开始分头行动了。今井武夫说:“周佛海从梅思平那里得到了重光堂会谈的报告,向汪兆铭汇报了日华协议记录的内容,并商量好了逃出重庆的方法,然后于十二月五日他一个人先行飞抵昆明。”
汪精卫一伙,都是高级公职人员,汪本人地位特殊,要去哪里,别人或许不好干涉。周佛海却不行,最起码每天的班是要上的。
于是,周佛海找了个借口,以“视察宣传工作的名义到昆明出差”,为了做得像模像样,行前,周佛海还召集部属,“谈赴昆明视察及离渝后部务处理情形。”
12月5日10时45分,周佛海乘飞机离开重庆,当天抵达昆明。行前,周百感交集,他在当天的日记中说:“别矣,重庆!国家存亡,个人成败,在此一行!惟因早下牺牲决心,故不辞冒险一行也。岂飞机离地之刹那,即余政治生命断绝之时欤?”“默念前途茫茫,国运、己运,均难逆料是吉是凶也。”
周佛海焦急万分地等到12月8日,汪精卫却没有如期前来,来的只有陈璧君的侄子陈春圃,带着汪精卫的一双儿女汪文悌和汪文恂。
汪精卫没有如期“出走”,是由于蒋介石恰好在这一天来到重庆。
自南京陷落之后,国府迁至重庆,蒋介石的“大本营”则因就近指挥的需要,设在了武汉,在武汉陷落前夕,“中枢”各部门方陆续迁至重庆。
老蒋本人,则是在武汉沦陷的前一天,即1938年10月24日晚离开武汉转赴衡阳。
按:最后离开的是戴笠,他是在主持炸毁了武汉的全部重要设施之后,即所谓“反资敌大破坏”以后,才在最后时刻撤离武汉的。
武汉是当年的重要工业基地,早在清朝末年,湖广总督张之洞就在武汉兴办工业,湖北的纺织和军工企业都是在这一时期发展起来的。其中的湖北兵工厂的“汉阳造”当年名闻遐迩。抗战初期,说中国的武器不行,用“汉阳造”对付“三八大盖”,殊不知,如果没有当年的湖北兵工厂,连“汉阳造”都没有。由于“汉阳造”太过出名,以至于大家都将湖北兵工厂称为汉阳兵工厂。
乔家才说:“反资敌大破坏,是一件不得已而又十分重要的措施。因为我们不能把敌人可以用来攻击我们、杀害我们的物资设备留给敌人,就只好予以忍痛破坏,不让敌人来利用。……武汉三镇如汉阳兵工厂、汉口码头,各工厂、桥梁、仓库六十九处,必须彻底破坏,不能让敌人利用,这就是武汉反资敌大破坏。”
“反资敌大破坏”的任务,老蒋交给了武汉警备司令郭忏,并令戴笠副之,实际的任务交由军统执行。戴笠经过考虑,选定了湖北本地人、曾侦破“杨永泰遇刺案”的湖北站站长朱若愚负责大破坏的筹划和执行。
接到任务,“满天飞”的戴笠当即赶回武汉,并介绍朱若愚拜会了郭忏。乔家才说:“郭司令对于这项任务,并不热心,表示非常冷淡。”因此,戴笠指示朱若愚说:“你要知道,我们不能希望郭司令帮助我们什么,只要他不阻挠我们,已经很好了。你必须忍耐,不能同他发生任何不愉快,才能减少阻力。”
此时,戴笠的“临训班”学员刚好毕业,戴笠挑选了100人交给朱若愚,乔家才说:“这些刚受完爆破训练的青年同志,执行任务,确实认真,不折不扣。每一项破坏目标,视其重要性,派一位或两位同学参加。”
10月24日,日军攻占黄陂,离汉口只有30公里了,戴笠再一次赶到武汉督导工作,跟在他身边的,除了警卫员“神枪”王鲁翘以外,只有军统局总务科长郭斌。
其时,担任武汉警备司令部稽查处长的,正是曾侦破“日人藏本失踪案”的赵世瑞。他对戴笠说:“戴先生,敌人距汉口已很接近,可以听见敌人的大炮声,武汉的破坏工作可以留给我们来办,戴先生应该先走了。”
对赵的“好意”,戴笠一语点破:“我很了解你。你想溜走,先把我支使开。等我走了,武汉会找到你的影子吗?”
乔家才说:“戴先生非常沉着,偕同朱若愚看过每一处要破坏的地方,看看准备的确实不确实。一直等到十月二十五日,敌人已经抵达汉口外围,才开始破坏。敌人听见市区的爆炸声,此起彼落,不知道是怎么一会事,在外围停止,不敢进入市内。”
此时,被戴笠揭穿“老底”的赵世瑞估计实在是气不过,居然在此时跑来要回他的汽车。乔家才说:“原先赵世瑞把他的汽车留给戴先生使用,郭斌刚经过一番修理,赵世瑞突然又来要汽车,郭斌非常生气,在要紧关头,他把汽车要走,怎么成?”
这时戴笠反而非常平静,说:“车子本来是他的,让他开走吧,我们另外想办法。”
按:论才干,赵世瑞没的说,就是私心重一些。另外胆子也太大,此后,还在钱财上出过问题。但很奇怪,戴笠对他始终极为容忍。
乔家才回忆说:“没有交通工具,戴先生怎么行动?郭斌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好不容易找到一艘破汽艇,必须修理,才能使用,郭斌赶紧找汽车修理厂的老板盛福生修理。盛福生是一位爱国商人,迅速加配零件,使可以行驶,并加满汽油,等待驾驶。当敌军前哨踏进汉口市的时候,武汉的反资敌大破坏已完成百分之百,戴先生才登上汽艇,驶向上游。但是敌机正沿着长江轰炸,危险万状。戴先生乘坐的汽艇,安全抵达沙市,转往长沙。”
蒋离开武汉之后,出于战事的需要,并没有去重庆,而一直驻在南岳衡山。期间,于11月1日去了一趟长沙,召集军事会议,“检讨作战经过”。
11月12日,蒋介石从南岳赴韶关,“策划反攻广州”,结果刚去的当天夜里,长沙莫名其妙地着了一把大火。由于12日的电报代日韵目为“文”,着火的时间是12日深夜、接近13日的凌晨,因此,后世称这把火为“文夕大火”。
这场浩劫,将千年古城长沙的所有典章文物,几乎全部付之一炬,人民生命财产损失则无法估量。蒋当即赶回长沙主持调查此事,并在暴怒之下,于11月20日,将长沙警备司令酆悌、湖南省会丨警丨察局长文重孚、湖南省保安处警备旅第二团团长徐昆等三个黄埔学生全部枪决。
同一天,梅思平、高宗武在上海与日方签订了《重光堂密约》。
11月25日,蒋介石在衡山召集军事会议,指出:以日军占领武汉、岳阳为界,标志着抗战进入第二阶段,并提出:“第二期抗战须转守为攻,坚忍持久,以济远大,忠诚朴拙,和衷共济,提高精神与道德修养,改造军队与社会。”
也正是在这个会上,老蒋决定成立“南岳游干班”,由**派干部授课,讲授游击战的经验。前面讲过的、戴笠的军校六期同学王百刚,进的就是这个训练班,并因为盗窃班费而被“劝退”。回去以后,王百刚因此事被戴笠枪决。
11月30日,蒋介石离开南岳赴桂林。陈布雷回忆说:“在桂林日,蒋公稍暇即召往谈话,所谈均第二期抗战中精神致胜之要点,对敌相近卫所唱之东亚协同体与连环互助关系,痛斥之尤力。谓此种桎梏,将断送民族运命于永久,较诸军事占领为尤烈,万不可中其奸计。宜愈战愈奋,与之作精神斗争,凡口授四五次,命记于别册准备撰一长文。”
在回忆录中,陈布雷不无惋惜地说:“此种言论惜不及令汪精卫、周佛海于当时得闻之,否则彼等或不致失身作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