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军统”(307)
在廖仲恺的援引下,刚刚加入国民党的陈公博,一跃而为中央党部书记长。广州国民政府成立以后,陈又兼任军事委员会政治训练部主任和广东省政府农工厅长。
1926年,在国民党“二大”上,陈公博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
1927年底,在国内处处碰壁的汪精卫去法国喝鸡汤,吃了汪精卫“挂落”的陈公博则逃到香港,随即回到上海办报、办大学,并提出了“改组国民党”的口号。陈公博后来回忆说:
“《革命评论》指出中国最终革命的鹄的在民生,并主张国民革命应该以农,工,和小资产阶级为基础,这恐怕也带点时代性罢,在今日看来,实在卑之无甚高论,而在当日已惹起天下骚然。国民革命已中坠了,国民党快腐化了,我们要拯救国民革命,必得要改组国民党,这是当时全国有志青年的呼声。我们为应着这个要求,于是发起了组织中国国民党改组同志会。”
这就是“改组派”的由来。其代表人物,除了陈公博,还有顾孟余、王法勤等人。
基本上,从这个时候起,以陈公博为首的这些人,已经被彻底看成“汪派”的人物了,而像周佛海这号的,此时与汪精卫还八竿子打不着呢。
1929年,因为给“蒋记”国民党“三大”“捣乱”,陈公博、甘乃光被“永远开除党籍”,陈随即出洋,1929年3月1日,陈公博与他的老上司汪精卫在马赛会合。
1931年,蒋汪合流,陈公博任民众训练指导委员会主任。1935年11月,汪精卫遇刺以后出国养病,陈公博同时辞职,民众训练指导委员会改为民众训练部,由周佛海任部长。
1937年2月21日,国民党三中全会决定免去周佛海民众训练部部长职务,仍由陈公博担任,等于是“原物奉还”。此时,周、陈已经做了“一路”,于是,次日陈公博来访周佛海,表示“决不就职”。
周、陈虽然都算“汪派”人物,但客观地说,二人对待汪精卫的态度,并不一样。周对汪,基本上纯属利用,跟蒋对汪一样,拿他做“旗帜”而已,包括拖汪“落水”,也是把汪顶在前面,做自己的事情。
而陈公博就不同了,陈对汪精卫的态度,绝对可以用“爱护”来形容。
陈公博爱护汪精卫什么?爱护他的名声——可以说,对汪的名声,陈公博比汪精卫自己都要看重。
《塘沽协定》签署以后,陈公博曾愤愤不平地说:“北平的东面已全为日军占领,正阳门前的石路已掘起来,安设铁轨,把东西两车站联络起来,预备退兵。一直至到日军望见了北平的煤山,望见了北平的灯火,日本公使馆才打电话找黄膺白,商议所谓塘沽停战协定,不到一天已经签好字,实际由黄膺白、何敬之、张岳军、黄季宽四人负责。至于条件的内容是否电呈过蒋先生我不得而知。但行政院则始终得不到只字的报告,直至协定签好字之后,才将全文用电报打来。汪先生到底肯负责,一声不响,把这协定责任,完全担在肩上,我后来问他,他只叹口气,说:‘谁叫我当行政院长呢。’”
陈公博说:“塘沽协定签字不久,又来一个何梅协定。所谓何梅协定,就是何敬之和日本的华北驻屯军参谋长梅津的协定,这个协定,连外交部都没有存案。这个协定的文字非常笼统,以后日本动不动说中国违反塘沽协定,所谓塘沽协定,把何梅协定也包含在内,在中国怕伤了睦谊,怕启了衅端,对于日本动辄提出协定违背的无理取闹,也始终没有公开驳斥过,于是天下都起了怀疑,以为这个协定的背后,还有许多密约,北方战事算已告一段落,然而后来种下了无数的祸根,汪先生也变为全国众矢之的。”
陈公博认为,以上种种,就是1935年11月1日,汪精卫遇刺的主因,在《苦笑录》中,陈公博说:
“民国二十四年十二月一日,汪先生遇刺于中央党部,身中了三枪。民国以来,国民党人物遇刺没有不死的,只有一个不死的就是汪先生。这也可以算开国民党人被刺史的新纪元,汪先生也可以算是大难不死.许有后福。”
按:陈公博的《苦笑录》写于1939年6月,此时陈尚未附逆。陈不会想到,日后要了汪精卫的命的,正是这次遇刺的子丨弹丨;陈更不会想到,在抗战胜利之后,自己会在汪精卫的位置上,替他接受“明正典刑”。
在汪精卫任行政院长的时候,陈公博替他发牢骚说:“军事、财政、外交,三项重大事件到不了行政院,每次行政院开会都讨论琐碎而又琐碎的问题,加之蒋先生又以剿匪为名,请求中央把剿匪区域都划给行营,无论军事、财政、司法,以及地方行政,一概由行营办理,因此行政院更是花落空庭,草长深院了。剿匪区域.不过是一个名称。蒋先生忽而在牯岭召集全国财政会议,忽而召集全国建设会议,高兴起来,打电叫南京的关系部院参加,若或忘记了,他让有关系的部院在旁边顶着二门打听消息。牯岭是一个很幽闲的避暑地.那时已变了南京的太上政府,林主席子超先生自然还谨慎地守着国府的大印,而行政院简直是委员长行营的秘书处,不,秘书处也够不上,是秘书处中一个寻常的文书股罢。”
陈公博接着说:“行政院是这样,中央党部汪先生也难得过问,中央党部一个秘书处,一个组织部,一个宣传部,一个民众训练部,汪先生也无从干预。中央党部的秘书长是叶楚伧,叶先生是一个好好先生,完全受陈果和陈立两夫支配。组织部是陈立夫,他不但管党的组织,而且管特务队,更且直接管到民众运动。宣传部最初是邵元冲,那自然是不敢逆二陈,邵先生在西安事变无意中给杨虎城的军队打死,又由叶楚伧兼领。五全大会开会后.为着敷衍胡先生,换了刘芦隐,而刘芦隐始终没有就过职。一路由副部长的二陈系的方治操持。至于所谓民众训练部在民国二十一年洛阳开二中全会时举了我,一向我都不问,而交给副部长王陆一负责任。”
由于以上的种种,到1935年的六、七月间,陈公博实在忍无可忍,决定辞职不干了。汪精卫听说以后,就找他谈话。当时,陈公博刚好喝多了酒,借着酒劲跟汪精卫“翻了车”,他说:
“现在许多人都骂汪先生是‘秦桧’,我今天就承认‘秦桧’是好人罢,但‘秦桧’是牺牲了,然而终无补于南宋之亡。一般人都说汪先生卖国,但是卖国还是有代价,象今日的情势,日蹙国百里,谈不上卖国,简直是送国罢了,我想送国不必你汪精卫送罢!”
据陈公博回忆,汪精卫听了他的话,“奋然说”:“公博,你的话是为汪精卫说的,不是为中华民国说的。人家送国是有限度的。公博,我已经五十多岁了,你也快要到五十岁了,中国要复兴起码要二十年,不要说我汪精卫看不见,连你陈公博也看不见,目前能够替国家保存一分元气以为将来复兴地步,多一分是一分,这是我和你的责任。因此不独我要干,我劝你也要干!”
汪精卫给陈公博讲道理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兼外交部?我什么都不愿干,难道希罕一个外交部长?就因为别人做外交部,蒋先生不会听话的,我做外交部,他虽也不听话,可是我打一个电报去,他终要考虑一下。这样或者对于国家可以得多少补救,这是我的意思。”
按:据陈公博回忆,这一阶段,有一个传闻,“说汪先生的儿女也反对汪先生兼外交部长。有一晚,汪先生夜膳,喝酒微醉,家人又反对他兼外交部,汪先生大哭,说‘现在聪明人谁肯当外交部部长?’”
最后,汪精卫说:“说到牺牲,都是无计划的,有计划便不能算牺牲,我决意做这牺牲品。”
这就是汪精卫的“意思”——这层“意思”就是“牺牲”。从汪精卫“出道”、投身“革命”、进入《民报》、到北京谋刺摄政王、直到顶着骂“主持”外交、最终到出来进行“和平运动”,汪的“牺牲”思想是一以贯之的。
再看一下汪精卫的《革命之决心》:“为薪的人需要奉献的毅力,甘心把自己当作柴薪,化自己为灰烬来煮成革命之饭。”那时,汪精卫要牺牲的,是自己的生命;今天,汪精卫要牺牲的,是比生命更加宝贵的名声——只要是出于为国为民,我个人的名声不算什么。或者是反过来说,即使是牺牲我汪精卫的名声,也在所不惜!岂止不惜,还很光荣!
这就是汪精卫的“牺牲论”。
对汪精卫的“大义凛然”,陈公博“心服口服”,他说:“我和汪先生做了十多年朋友.没有听过汪先生这样决心的说话.好,既然汪先生决定要跳水,难道我好站在旁边看吗?我不走就是了。我也下决心。”
这次,汪精卫又准备“跳水”了,他再一次叫来陈公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