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军统”(302)
在7月31日的“午餐会”上,蒋曾要求陶,回到北平以后,要多为国民党做些“宣传工作”。事实上,北平的战事不断扩大,陶已不可能再回北平。于是,此后不久,陶希圣进入“委员长侍从室”第五组,从此,陶希圣再度进入政界。
这样,汪精卫身边,除了周佛海以外,又多了一员“大将”。
周佛海在《自白书》中说:“上海刚刚打仗,梅思平同陶希圣住在我家,就是南京西流湾八号,高宗武也常常来。那个时候,高宗武是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陶希圣同汪先生很亲密,所以高、陶常常到汪先生那边去,回到我家来就谈起汪先生不主张一直打下去。我们当时也觉得中国准备尚未完成,现在能够了的还是了的好,这是和平最初的动机。”
罗君强则说:“1937年夏,陶希圣参加庐山谈话会后,留在南京,日夕与周佛海、高宗武密谋对日停战言和的诡计,当了汪精卫的政治参谋,促成了汪记汉奸政权的诞生。平心而论,汪精卫叛国降日,罪在万世,但是,若非蒋介石为他创造条件,周佛海、陶希圣二人为他当军师,恐怕汪精卫还不容易实现他的小傀儡朝廷的迷梦哩!”
1937年底,周佛海、陶希圣共同主持成立了“艺文研究会”。陶希圣说:“我与周佛海创设了一个团体,名为艺文研究会。这个会得到各方的支持,筹集资金。它联络了武汉的报纸,创办了几种期刊,成立了出版机构,资助了向后方移动的学术文化界人士,并且派出一些同志到后方大城市设立分会。”
据罗君强回忆:“当时蒋介石、汪精卫心目中,非常害怕国共重新合作后,中共在文化宣传方面要占上风,并乘机扩充地盘及军队,故由周佛海、陶希圣等献策,赶快搞一个暗中和中共对抗的灰色文化团体,来执行反共任务。蒋汪同意,就成立了一个艺文研究会,任命周佛海、陶希圣为平行的总干事。”
令蒋介石没有想到的是,“艺文研究会”最终成为了“低调俱乐部”联络日本人的大本营。罗君强说:“汪精卫介绍他的亲信、立法委员林柏生到香港为艺文研究会设变相的分机构,叫做‘国际问题研究所’,还是做收买、拉拢文化人的工作;并办一家‘蔚蓝书店’,发行樊仲云的‘国际周报’。同时,也叫高宗武在香港搞一个‘日本问题研究会’。以后,汪精卫当汉奸,‘国际问题研究所”、‘日本问题研究会’、‘蔚蓝书店’也随之首先成为汉奸机构。”
陶希圣也是国民参政会的参政员,据他回忆:“国防参议会在汉口商业银行二楼大厅继续开会。我与沈钧儒等常起争议。有一次会议散后,沈拉住我,说道:‘庚子八国联军的时候,尊大人由北京到西安。我和他是莫逆之交。’我恭敬的回答:‘沈先生后来到开封赴北闱,寄居舍下,我叫您沈大叔,您教我八段锦,我只有三四岁,如今还记得。’”
听了陶的话,沈钧儒说:“以后希望你我客气点。”陶希圣则说:“世交是世交,辩论还是辩论,才是民主。”沈钧儒说:“那又何必!”说到这里,二人“相对而笑”。
此时的陶希圣,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过了若干年,他的女儿陶琴薰居然与沈钧儒的弟弟沈苏儒相爱。对此,陶希圣欣然同意,并于抗战胜利以后,在上海为二人办了婚礼,主婚人就是当时的上海市市长钱大钧。
此时,南京已经陷落,陶希圣随“中枢”转驻武汉,陶说:“由南京到武汉,我是经常与汪精卫晤谈之一人。他在南京住陵园新村,汉口住中央银行分行二楼。每天或至多隔两天,我总要去见他。艺文研究会设立之后,遇事都去请示。他是这个会(指艺文研究会)的工作的热心指导者。”
这一时期的汪精卫,处于苦闷和犹豫中,比如,在同一篇讲话中,他一方面说:
“我们守着弱国的态度,我们抱定必死的决心,除非强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然,汤誓所说:‘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便是全国同胞的一致呼声了。”
同时又说:“兄弟的愚见:以为大家若要负责任,则必先之以大家说老实话,所谓说老实话,是心口如一,心里这样想,口里这样说,这是很要紧的。中国宋末、明末曾两次亡国,其亡国之原因,最大最著的,在于不说老实话,心里所想与口里所说,并不一样,其最好方法,是自己不负责任,而看别人去怎样负法。”
据陶希圣回忆,当时汪精卫曾对他说过:“我这次与蒋先生合作,要合作到底。无论一时的战况如何,定要合作到最后的结局。”
高宗武的报告,就是在这个时期,由周佛海送交汪精卫的。对此,今井武夫说:“周根据高的报告,知道日本政府为了和平没有放弃要汪兆铭出马的希望,所以在他向蒋介石报告之前,首先同汪本人商量。汪要他如实向蒋报告,周就向蒋提出了报告。”
陶希圣的回忆,与今井武夫说的大相径庭:“高秘密往东京一行,探悉近卫内阁与参谋本部的意向,回到香港,即派周隆库携带报告到汉口,将报告交给周佛海。周将报告送给汪。汪看了这个报告,特别是其中说到日本参谋本部希望汪出面言和的一段,大为吃惊。他立即将原件转达蒋委员长。汪对我说:‘我单独对日言和,是不可能的事。我决不瞒过蒋先生。’”
果不其然,蒋介石看了高宗武的报告,冲冲大怒。今井武夫说:“蒋介石把高的报告读了一遍,然后交给张群,接着又叫人拿给汪看。两、三天以后,蒋叫来了秘书长陈布雷,大怒之下责问说:‘高宗武是个混蛋。谁叫他到日本去的?’”
蒋暴怒之下,当即下令停掉了高在香港的经费,高宗武深受刺激,以致咳血。周福海只好从宣传部拨出资金,供高仍在香港“暂观形势”。
今井武夫说:“后来高宗武病情恶化,咳了血,病倒了。从此以后,和平运动的同志间的联络专门由梅思平代替高宗武负责。”
与高宗武同样“深受刺激”的,还有汪精卫,据周佛海后来回忆:
“事变第二年八月间双方在东京开始接洽,中国方面由我在汉口指导,日本方面由犬养健先生负责进行。因中日双方各有困难,和平运动未能表面化,结果并无大进展。在廿八年八月廿六日日军进入汉口之前一夜,我由汉口乘飞机到重庆,于是对汪先生进言:‘战争如此扩大而继续下去,中国固不得了,日本也不得了。因为中国方面尚有一二百万大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消灭,后方尚有如此广大土地,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被征服,为中国为日本请速定相救之道。’”
按:周佛海在这里的回忆有误,日军攻占汉口,是在1938年10月25日,农历九月初三。查《周佛海日记》,10月25日,周确曾记载:“三时谒汪先生,对于情势有所报告及陈述。”
据周佛海回忆,当时汪精卫是这样回答他的:“我早就反对战争,赞成和平,惟不知道日本对中国究竟要求什么条件。如系亡国的条件,苛刻的条件,有碍中国生存独立之条件,我们只有抗战下去了。”
从1938年7月25日的“我单独对日言和,是不可能的事。我决不瞒过蒋先生”,到10月25日的“我早就反对战争,赞成和平,惟不知道日本对中国究竟要求什么条件”,仅仅三个月,汪之落水,已见端倪!距他在“临全大会”上当选国民党副总裁,也不过半年时间而已!
也是从此时起,高宗武暂时“息影”,“和平运动”的“接力棒”,从高宗武而周佛海,现在交到了第三员“大将”梅思平的手中。
周佛海的小舅子杨惺华,原本是铁道部“新路建设委员会”派赴四川成渝铁路工程局的工务员,因时值抗战,工程取消,杨惺华失业了,于是他去重庆找周佛海谋职。
据杨回忆,当时是1938年秋天,武汉也已沦陷,“中枢”已全部迁到重庆,周家住在中南银行重庆分行。某日,他到周家吃饭,正聊天,银行的“传达”进来说:“香港梅先生来看部长。”
杨说,当时“周佛海马上紧张地向我示意说”:“你先回去,我们下次再谈吧。”
接着周又说:“我这里的任何事情,你不要对外人说呀!”
杨惺华说:“当时我觉得非常奇怪,我们头次在重庆见面,这样胆颤心惊的干什么?在我退出时,看到周佛海向一个头上长了一个肉瘤的‘梅先生’热心招呼,问‘什么时候到的,饭吃过了吗?’”
这位“头上长了一个肉瘤”的梅先生,就是梅思平,也是“和平运动”的“三个火枪手”当中,最后出马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