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军统”(223)
事情的发生,并非毫无征兆。
早在1月31日,渭南前线的105师师长刘多荃就接到了一封奇怪的电报,说王以哲已经被杀掉了,让前线的将士服从命令。
很奇怪,这通电报,并非出自东北军之手,而是由十七路军的电台发出的,因此,刘多荃给西安的王以哲写了一封信,让自己的副官拿着信和电报交给王,让他注意安全。同时,刘又打电话给杨虎城,请杨保护王以哲的安全。
另外,远在高陵前线的57军军长缪徵流也收到了同样的一份电报,缪也给杨虎城打了个电话,请他加强对王以哲、何柱国及于学忠等人的保护。
对此,高崇民事后分析:“假如当时缪、刘接到电报后,立即请杨主任严行追究,加以镇压,则二二惨杀事件或者不发生亦未可知。因为该电报之用意,显系试探前方将领对于杀王的态度如何。”
高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因为按应德田的说法,渭南会议的召开,就纯粹是为了了解带兵将领的态度的。因为不管是打还是和,都要靠直接掌兵的军长、师长们,特别是正处于与中央军对峙前线的缪徵流和刘多荃,他们的态度十分重要,光是靠应德田、孙铭九等几个内务军官,是搞不起大风浪的。
实际上不用刘、缪提醒,杨虎城已经发现了问题。
也是在1月31日,十七路军的几个年轻军官旅长王劲哉、许权中、孔从洲;团长任云章、李振西和特务营营长宋文梅等六人来到新城大楼。他们是来找杨虎城“请愿”的,王劲哉当场痛哭,要求与中央军开战。
当时杨对他们说:“我们要顾全大局,要先求国内和平,才能对日抗战,不要授敌以隙,快回去好好招呼部队,不要轻举妄动。”
这几个人闹了这么一出,再加上刘、缪的电话,杨虎城警觉起来。据杨的卫士长白志钧回忆,2月1日一早,杨虎城令他派车去接几个人,这些人包括中共中央代表周恩来、十七路军第38军军长孙蔚如、还有东北军的军长于学忠、王以哲和何柱国,让白将他们接到新城大楼保护起来。
白说,当时他两次去接王以哲,都被王拒绝。杨虎城听了,亲自到王以哲公馆去接他,王仍不愿去,杨只好作罢。
王以哲是怎么想的,我们不好揣测,但总归是托大了,不相信自己东北军的这些年轻人能干出以下犯上的事来。
王以哲错了。
在东北军当中,持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但有,而且还为数不少;不但东北军当中有,十七路军当中也有。
2月1日上午10点,东北军会议在新城大楼召开,何柱国、王以哲都没有到会,由于学忠主持,他首先传达了头天夜里王宅会议的精神。据张政枋回忆,“传达后所有出席人员,都鸦雀无声,没人响应。”
这时,于学忠说:“我于家受张氏父子两世深恩,打吧,怕打不回来;不打吧,也怕回不来。”说罢就放声大哭起来。
于这一哭,会场上更热闹了,张政枋说:他们都痛哭流涕,大声疾呼,有的向于学忠跪下,坚决请求要打。如果怕一时打不回来造成兵连祸接,最低限度也要坚持接受甲案,把队伍调集平凉、洛川一带,西和兰州于学忠部联系,北和陕北红军联系,同时和十七路军也不脱离联系,保持三位一体,再要求蒋介石释放张副司令,如果不放,那时再打也不箅晚。总之,坚决不接受调两淮流域的乙案。
这样,会议决定通过接受甲案的要求,并决定“西北总部一部分和交通、粮秣两处先向平凉开始移动,归我(指张政枋)暂时负责,特别指出同时把粮秣也向洛川运送一部。
张政枋说:“会议结束后,已是正午十二点,大家回家吃饭,准备下午按计划实施。一出绥靖公署大门,就见到大街上左一伙右一群士兵堵着汽车盘问不让过,因我和副司令卫队营官兵平素有些认识,才得放行回家。”
气氛已经不对头了。
当天晚上,在金家巷公馆、应德田的办公室,开了一个会。
开会的缘由和参加会议的人员。何镜华是这样说的:“我从何柱国家中出来,就到金家巷张学良公馆,找抗日同志会负责人应德田、孙铭九、苗剑秋,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商谈。”
按:何镜华,东北军骑兵军副官处长。
但是,孙铭九的回忆与何说的不一样,孙说:“二月一日晚,何镜华和应德田找我到张副司令公馆应德田的办公室谈话。房中只有我们三个人。”
应德田在《张学良与西安事变》中也说是三个人:“这天(指2月1日)晚间,我正在随从参谋秘书室的办公室里的时候(西安事变后,我虽然任第四处副处长、政治处处长,但还时常到这里来,尤其是晚上),何镜华、孙铭九也先后来了。
按:张学良刚刚入陕的时候,参谋秘书室负责人是孙铭九,1936年9月,孙转任卫队二营营长,应德田接替他负责张的参谋秘书室。12月12日,事变发生的当天,张任命应为西北总部第四处(即政训处)上校副处长。
接着,张学良、杨虎城仿照红军的做法,取消政训处(政训处长曾扩情早已抓了起来),成立政治处,任命应德田任政治处少将处长。
应的政治处下辖组织、宣传、总务、民运四个科。其中民运科科长即共产党人罗瑞卿。应德田说:“罗瑞卿同志系中共中央代表团成员之一,因为联合抗日合作关系,周恩来副主席介绍他来暂任这个科长的职务,指导并帮助我们做民众运动的工作。”
但是,在应德田的另一篇回忆文章《二二事件纪实》中却又说:“这天晚问,我正在副司令公馆随从参谋秘书室中的刚候,何镜华、孙铭九、苗剑秋先后都来了。最近这些天为营救副司令,晚间我们时常到这里来谈谈。”
这个说法与何镜华的说法一致,多了一个苗剑秋。
实际上,西安事变发生的时候,苗剑秋并不在西安。
苗剑秋其人,以放言无忌,无法无天著称。高崇民也是留学日本回来的,看苗剑秋看得很透彻,他说苗“热心名利,狂妄自负,以不讲礼貌,大言不惭,为追求名利的手段,因有苗疯子的外号”。
应德田也说过:“他(指苗剑秋)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豪放、直率,谈论自己的意见没有拘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是怎样理解的,就怎样谈。”
1936年9、10月间,张学良与中国共产党联系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天飞,为掩人耳目,凡是谈论“联共抗日”的、议论蒋介石的,张学良令孙铭九一律羁押起来,省得他们在外边“胡说八道”,泄露“天机”。
苗剑秋就是这么一号人,当时他正在张、杨搞的“王曲训练团”当教官,经常公开讲“剿共”不对,并大骂蒋介石。张学良为了避免被老蒋找到借口,命令孙铭九把苗看管起来。
应德田回忆,苗剑秋被软禁以后,非常不满,经常吵吵闹闹。适逢蒋介石刚刚到“王曲训练团”讲完“攘外必先安内”,于是,训练团教育长黄显声和孙铭九商量,把苗剑秋暂时放出来,让他到训练团演讲,以消除蒋介石讲话的负面影响。
苗剑秋正郁闷得不行,有人让他讲课,岂有不大讲特讲之理。据高崇民回忆,当时苗讲演的主旨是这样的:“有人讲,日本是我们远处的敌人,共产党是我们近处的敌人,叫我们不要打日本,而去打共产党,讲这种混帐话的人,我们东北人稍有血气,就应该让他走着进来,躺着出去才对。”
这一段,应德田也有回忆,他记载得更详细,苗说:“团结抗日,是救国政策,是绝对正确的;‘剿共’内战,是亡国政策,是绝对荒谬的。昨天竟然有人在这里说,日寇是外敌,共产党是内患,内患之害甚于外敌,要我们不去抗日,不去收复东北,要我们做亡国奴,为他专门打内战,打共产党,自己杀自己。他这是放屁!现在,我们东北被占领了,我们东北人变成亡省亡家之人了,我们东北人稍有血气,就不该让他站着走出去,而应该让他爬着滚出去!”
在当时的微妙环境下,苗剑秋发表这样的言论,显然是授人以柄,摆明了就是要张学良的好看!所以张大怒,要枪毙苗剑秋,要严办放他出来的孙铭九。
最后还是黄显声站出来说:“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负,应该惩办我,与苗剑秋和孙铭九无关,更不能枪毙苗剑秋,不要做那些亲者痛、仇者快,自己毁灭自己的蠢事。”
张学良本不是真心要处死苗剑秋,于是苗秘密离开西安赴北平,后又去了日本。因此西安事变发生时,苗剑秋并不在西安,他是事变发生以后才回来的,当时张学良已送蒋去南京。
不管是三个人还是四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肯定有应德田和孙铭九两个人就行了,因为连应德田本人后来也承认,他与孙铭九两人,是“二二事件”的主要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