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军统”(209)
张学良在“工作”之余,还要会客。
很显然地,在当时的情况下,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见张学良的,所有来的人,都是衔蒋之命来的,凡来的,不是出于“斡旋”西北情势的需要,就是来给张学良洗脑的。
来得最勤的,自然是戴笠,恨不得一天跑一趟,一方面是经常要传达老蒋对张学良的指令,另一方面,戴笠也是尽可能找机会来看看张,也视察一下“张学良先生招待所“的内卫、服务等等。
再就是东北军的老部下,都是老蒋派来的,让他们做张学良的工作。戢翼翘、刘哲、莫德惠等三人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去的。
戢翼翘我们原来说过,张学良任陆海空军副司令、驻北平的时候,戢是他的北平行营参谋长,主持日常工作,时任军事参议院参议。刘哲是张作霖的好友,曾任哈尔滨工业大学校长,东北的著名诗人、书法家,时任冀察政务委员会常委。莫德惠是满族人,本姓为莫尔登氏,曾首倡建立沈阳故宫博物院,并曾任东北大学校长等职。
这三个人都是东北军的元老、重臣,也是张的父执,劝说张学良会有一定效果,因此,1937年1月2日,蒋令何应钦写信给戢翼翘,让他们去南京,找张学良谈两件事:第一是安慰他,告诉他“将来不会有什么大危险的”;第二,老蒋准备派王树常到西安去,代替张指挥东北军,要他们让张学良给东北军写信,要求他们服从王的领导,不要出事。
1月4日,王树常与戢翼翘等一同去看张学良,“到了别墅,看到武装卫队整齐严肃。”
戢翼翘说:“政府派王树常去代你管理东北军,请你给他们一封信,叫他们服从。”
张一听就急了,说:“不行,非我回去不可,杨虎城一定维持不住,军队一定要出事,王树常是好人,一去一定要受收拾的。一定要我回去。”后来又一再说:“非我回去不可,我回去不会出事。要出事了!要出事了!”
戢翼翘回忆说:“我们讲话时,有四个人监视,拿着簿子记,显然讲什么都记起来。张也没写什么,他似乎有自杀的意念,中央就怕他自杀。我们劝他忍耐些,安慰他,告辞出来。”
几个人出来以后,就去找何应钦,向他建议:“第一、要减轻他的精神负担,外面不要武装卫兵,铁门不要加锁,警卫人员改用和气一点的便衣人员,在附近暗中警戒,铁锁去掉后有人出入时不会哗啦哗啦响,反正他跑不掉的。第二、把他的太太接来,让他们一起住,才不会一个人想不开,也有人在旁安慰,好过一点。”
此后,对张的看守果然稍稍“人性化”一些了
张北软禁之后,与他盘桓时间最长的,就要数刚从西安被“释放”不久的邵力子了。
在西安被扣押的高级官员们是12月25日被释放的,据陕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回忆,当天下午,杨虎城忽然来看他,说刚刚把蒋介石送走,张学良也跟着一块去了南京。然后即向邵力子“诚恳道歉”:“这次的事自问动机纯洁,做得却不够好,因而使您受惊,夫人受伤,真觉不安。”
邵力子说:“事变既得和平解决,过去一切不愉快的事,都不必再谈,惟愿一致救国的愿望能够迅速实现!”
杨又说:“即日要欢送事变中扣留的各将领回南京,但希望您能留下来,继续主持省政。”
邵力子说:“我还可以主持省政吗?”
杨说:“为什么不可以,我们都希望您留下来。”
26日晚,杨虎城摆酒宴请扣留高级将领和其他人,同时也是为他们明天乘飞机回南京“饯行”。在当时的情况下,谁都想赶快逃离西安这个是非之地,因为老蒋虽然走了,但双方的对立局面并没有接触,不定哪天就打起来了。但邵力子看杨虎城的态度很诚恳,就留下来了。
晚宴过后,邵力子家中,来了两位令他意想不到的客人。
邵力子说:“中国共产党应邀来西安的两位领导人物来看我,这两位是中共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周恩来,红军参谋长叶剑英(中共代表还有博古,没有来)。周恩来先生是我一九二五年在汕头时领受过多次教益的,叶剑英先生也是那年在广州认识的,都是我最敬佩的人。这晚宾主间的谈话没有拘束,我全神贯注地静听客人的话。他们谈了这次来西安的经过,到西安以后的工作,这次事变解决的过程,以及事变结束后的期待。他们也谈了当前中国的处境和前途,全国人民的责任,特别是国共两党的历史使命。”
按:邵力子也曾担任过黄埔军校的政治部主任,他是周恩来的后任,不过中间还隔了卜士奇和包惠僧两任。邵所说的“周恩来先生是我一九二五年在汕头时领受过多次教益的”,是指1925年的第二次东征,是年11月4日晚8时,时任东征军政治部主任的周恩来率东征军第1师攻克汕头。次日下午,蒋介石同参谋长陈倬、军校政治部主任邵力子等,在各界5000余人的欢迎中进驻汕头,这是周、邵二人订交的开始。
特别要说明的是,当时的邵力子,还是公开参加组织生活的中共党员。
邵还说:“周恩来是参加张、杨同蒋的谈判的。据说蒋在看到张陪同周见他时,神经似受极度震动,面色惨白,随着周对他和蔼的态度而逐渐恢复常态。周当时即开诚地谈中共对于国难的态度,并表示希望蒋能领导抗日。这以后,张、杨与蒋谈判抗日纲领时,他都参加。”
到28日,杨虎城拿着张学良的亲笔信来找邵,信中说,蒋盼望邵力子即日回京,张已同意。“杨表示惜别,并希望我能有机会再来陕西。我表示谢意,并说后会有期,愿努力。”
邵力子回到南京之后不久,老蒋就派邵力子夫妇到溪口为张学良“伴读”。邱秀虎说:“邵力子先生和夫人傅学文与张将军情谊甚深,为了解除张的沉闷,还在雪窦山陪同张住了一个多月。邵力子先生夫妇在山上的时候正是夏天,雪窦山到处都是绿荫丛林,气候凉爽。他们与张经常到山上去野餐,每次张将军与邵先生夫妇都是谈得津津有味。”
据邵力子回忆:“我到时,已有一位徐道邻(徐树铮之子)在伴读,我只挂一个名而已。张读什么书,现在已记不起来。
邵力子说,有一天闲谈,张说:“我这次冒生命危险,亲自护送委员长回京,原想扮演一出从来没有演出过的好戏,如果委员长也能以大政治家的风度,放我回到西安,这出戏岂不可成为千古美谈!真可惜,一出极好的戏竟演坏了!”
邵力子说:“张讲这话时,神情似兴奋又似懊丧,我觉张的英雄主义真浓厚,只能答复他说:‘这已是过去的事,您也不会有所追悔,还是安心多读一些有益的书吧。’”
邵力子看张学良看得很透,他这句“英雄主义真浓厚”,评价得也很准确。
另外,还有一些人经蒋批准,来看望张学良,自然,这都是身份非同一般的人,如汪精卫、宋子文、钱大钧、吴国桢、陈布雷、贺耀祖,还有外国人端纳,还有曾在洛阳高呼“打倒张学良”的祝绍周,等等。
这些人中,有的待一会儿就走了,有的留下来吃顿饭,如汪精卫、端纳、莫德惠等。
待得时间最长的是宋子文,住了一晚上,可见“国舅爷”确实不一样,蒋对他也无可奈何。据邱秀虎说:“宋子文来,张陪同他游览山上名胜。他们谈话比较随便自然,没有什么拘束。宋在山上住了一晚,晚间与张抵足而谈,第二天清晨始离去。分别时,有依依不舍的表情。
按:早在西安事变之前,张、宋二人就有很好的私交,张学良的毒瘾就是在宋子文的帮助下戒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