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军统”(206)
除了休假、出殡、养伤,老蒋到奉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处理西安事变的善后事宜。
1937年1月4日,老蒋给国民政府呈了一个文,要求“特赦张学良”,其中称:
“西北剿匪副总司令张学良,……,亲诣国门,上书待罪。业蒙钧府饬交军事委员会依照陆海空军刑法,酌情审断,处以十年有期徒刑,大法所绳,情罪俱当,从轻减处,已见宽宏。……当今国事多艰,扶危定倾,需材孔亟。该员年力富强,久经行阵,经此大错,宜生澈悟,倘复加之衔勒,犹冀能有补裨,似又未可遽令废弃,不为开迁善向上之路。”因此,老蒋建议“将该员应得之罪刑予以特赦,并责令戴罪图功,努力自赎,借瞻后效。”
同日,国民政府令:“张学良所处十年有期徒刑,本刑特予赦免,仍交军事委员会严加管束,此令。”
“严加管束”的地点,老蒋选在了自己的老家奉化溪口,让张学良来“读书悔过”,一方面,这地方与世隔绝,可确保安全;一方面,西北方面已经有鼓噪起来的迹象,需要随时令张学良配合做安抚工作,把张放在身边,“耳提面命”,比较方便。
张学良转到溪口,“临时看守”黄仁霖自然不可能跟着走,这个事情,当仁不让地应该由特务处来承担。
“勤王“归来的戴笠,此时正红得发紫,心情舒畅得不得了。回到南京的第二天晚上,他就找到了蒋介石身边的特务股股长黎铁汉,一通暴吹。
按说,黎铁汉和他的手下是应该陪着蒋介石去西安的,事实上,黎铁汉也确实给老蒋呈了文,要求随侍西安之行。
为什么没去成——这事要问蒋孝先。
1935年,蒋孝先的宪兵3团被日本人挤出北平,改驻重庆,蒋孝先则留在南京,任侍从室第一处第三组组长。这下可好了,原来直属侍卫长的侍卫各组,均降一格改为“股”级单位,这样一来。原本直属于侍从室的黎铁汉,等于凭空多出来一个上级蒋孝先!
蒋孝先亦是眼高于顶的人物,背着黄埔一期的金字招牌,又是蒋介石的亲戚,寻常没人招惹他,搞得骄狂无比,眼睛里没谁。用张毓中的话说:“他的出身与背景更非一般人之所能及,在当时被公认为日后必会飞黄腾达、不可一世的重要人物。
这样一个人,戴笠派来这几个小特务,怎么能入他的“法眼”!
张毓中说:“当蒋组长接事之初,因为种种政治渊源,我们已有寒冬即将来临的不祥预感。不过我们仍天真地认为,以蒋组长的才智与气度,应当不会有门户之见。谁知就在极短期间之内,蒋组长所流露出来的冷漠与轻视,比以前的宣侍卫长更加令人难堪。他视我们如一般宪警,甚至要我们担任岗哨工作,他对我们特务股的轻视,几乎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
按:“宣侍卫长”指宣铁吾。其实宣原本对黎铁汉等人很器重的,是特务处自己把事办“拧”了,结果与宣铁吾关系搞得很僵,这件事以后再说。
1936年9月,老蒋飞广州处理“两广事变“的善后事宜,9月24日回到南昌,从此一直到西安出事,特务股与蒋介石之间,就被蒋孝先隔离开来,始终处于“投闲置散”的境地。黎铁汉曾往西安发电,“请示特务股人员行止”,蒋孝先连理都不理。张毓中说:“被打入冷宫的的感受,真有说不出的凄凉。”
据张毓中回忆,蒋回到南京之后,马上追查特务股为什么没去西安,黎铁汉把自己给蒋孝先的密电底稿给他看,老蒋看后“默然不语”。
是啊,蒋孝先命都没了,还能说什么呢。
同时,张毓中很自信地认为,如果特务股随从蒋介石去西安,“情况必大不相同”,他说:“我们特务股的工作大致分成经常与临时两种。领袖巡视各地时采取的是临时警卫,也就是针对当时当地的情况作资料搜集,配合领袖的节目和行动拟定警卫计划,并和军统局、宪兵等单位密切配合,周密地负起护卫领袖安全的任务。”
张毓中说:“东北军分子复杂,军心不稳,被中共渗透的情报,早已不是秘密。照理说领袖去西安,理应提高警觉,加强警卫部署,采取严密防范措施才对。而西安之行,不但特务股被排挤留在南京,侍从人员也毫无警觉之心,对叛逆部队的调动、实施戒严、包围华清池等的一连串行动,居然一无所知。……以这次西安事变来说,叛军深夜戒严部署等行动,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然侍卫人员居然毫无警觉戒备。”
张毓中认为:“这并不是说特务股去了西安,事变就不会发生。但我们自信,至少会发现一些叛军的行动迹象。”
同时,张毓中也说:“不过,退一步来说,如果我们去了西安,我们也可能早已为国捐躯,一去不返了。”
因此,戴笠一回来,就找到黎铁汉,研究进一步加强安全工作的措施,同时顺便炫耀一下自己“舍身救主”的光荣业绩。
黎铁汉与张毓中的关系很好,曾对他讲了与戴笠谈话的情况。当时,戴笠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了西安事变后,内心的悲痛简直无法形容,当时只想已死以报知遇之恩,但冷静一想,事变真相未明,领袖生死未卜,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而且死要死得轰轰烈烈,要有交代,更要紧的就是先要知道领袖是否受到伤害。”
“对去西安,我早有应变的计划和措施,并作了最坏的打算,嘱咐(郑)介民、(毛)人凤兄等作后事准备。想到此行任务之艰巨,临行之前,免不了生离死别,凄苦悲痛,泪流满襟。”
“我自信长于分析,有应变能力,只要我能随夫人同机到西安机场,再同车到西安见到了张副总司令,我相信就有死里逃生的机会。我和夫人同机同车抵达西安,由于保密的成功,以及夫人的爱护,在对方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我终于成功的会见了张副总司令。”
“我和张副总司令有深厚的友谊,当他看到我出现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迟疑了片刻俊对我说:‘你不该来的,我没有把握保障你的安全。……’”
“我严肃沉痛的回答:‘我是来求死的,只要知道领袖平安,我就定死也瞑目了,但定我要死,也一定要死在你副总司令的面前……’”
“最后当我见到领袖时,蒙领袖关爱慰勉,感慨的说:‘总理蒙难时,在极危险的情况下,我单独前去侍奉左右,今日我有难了,又有谁呢?’很明显的,领袖足诧,在众多学生中,只有我冒险赴难,我听了悲喜交加,激动得泣下成声。”
戴笠这一番话,前面讲的,基本合情合理,最起码靠谱。到最后引述老蒋这一句,即“总理蒙难时,在极危险的情况下,我单独前去侍奉左右,今日我有难了,又有谁呢”,恐怕就说不清了,反正谁也不可能找老蒋去核实。
但是,不管怎么样,西安事变,使老蒋对戴笠的信任又加深了一层,这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