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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刘邦带着最后几个人逃到了丰邑,弹尽粮绝,苦苦支撑,终日去外面挖野菜过活。老太公和吕雉等人都已经被项羽抓去了,而刘邦在路上将自己的两个孩子踹下车去只顾自己逃跑的行为,也深深地折磨着他自己的灵魂。

这一天他和夏侯婴君臣二人又去挖了些荠菜回来煮了煮,可惜没有盐。大伙围着井吃饭,很快锅里就空了,连汤带水都只剩一点点底子了。

夏侯婴说:“好想吃肉啊!”

刘邦把鼻子凑到碗前闻着说:“羔羊的后腿,毛剃得很干净,带皮煮的。你们不懂吧?带皮煮的才能入味儿。皮上的肥肉化成油,浸到汤里。闻到没有?对!就是这个感觉。腻腻的吧?开食!”

刘邦一边说着一边带头,众人一起把碗里的荠菜叶子连汤带水都吃了个精光。刘邦放下碗,发现一双儿女离自己远远地可怜巴巴地捧着碗,不敢过来。

刘邦喊:“孩儿们,来。”

刘盈和鲁元眼往别处看去,不动窝。夏侯婴见状就说:“元儿,盈儿,过来。”

鲁元和刘盈凑到夏侯婴跟前。刘邦张开双手说:“到爹这里来。”

鲁元迈上一步,刘盈突然拉住姐姐的衣角。刘邦心中一痛,手一伸,示意夏侯婴。

夏侯婴犯难了,那可是留到最后关头用的啊。但是刘邦很坚决,执意地伸着手。夏侯婴只好从怀里掏出那很小的一块米粑,递给刘邦。身边众人看了都口水直流。刘邦将米粑分成两块,亲手喂给两个孩子吃。刘盈和鲁元吃着米粑,眼睛却巴巴地望着刘邦。

刘邦看着两个孩子一点一点地吃,说:“晚上我们吃野鸭。”

刘盈说:“爹骗人。”

鲁元说:“我们都会饿死的。早知道,在车上就摔死了也干脆!”

刘邦只觉得钻心地疼,他轻轻抚摸着鲁元的小脑袋说:“想着,念着,就会有的。若是临了要睡了野鸭还没来,就闭上眼,想着,念着,做一个完完整整的梦。你们就会看见呀,鸭子排着队走了过来,一摇一摆地,跳进锅里去了……”刘邦说着说着,脸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这时候,那个在军中管礼乐的随何突然道:“既然大王要吃野鸭,那臣这些东西上不得台面,还是还给村民吧。”

众人回头。刘邦一侧眼,看到随何,眼都看直了。

夏侯婴说:“随何!你不是管礼乐的儒生吗?见了大王为什么不行礼?”随何背着一个大竹篓站在刘邦面前道:“我一蹲下,芋头可就滚走了。”

刘邦惊喜地叫道:“芋头?”

随何把背上的竹篓摘下,里面有很多新鲜芋头。大家眼都直了。

刘邦嘿嘿一笑道:“从何处得来芋头?”

随何说:“去临村买的,也就是昔日的东岳亭。”

刘邦说:“你竟然带了钱?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竟然有人肯卖粮食给你,还是整整一筐。寡人难以相信。”

随何正色道:“臣挨家挨户上门,哪家不卖,我就在他门口坐着……”说着他掏出一只楚埙:“吹这个。”

刘邦笑道:“这简直就是无赖嘛!简直比寡人还要无赖。你这个家伙,真是儒生吗?”

随何说:“儒生和儒生相比,也是很不一样的。有些人净说些没用的话,还越说越来劲。有些人不爱说话,但开口就是字字如金。比如说我。”

刘邦伸手说:“给寡人吐几锭?”

随何道:“大王您可以准备起程了。”

刘邦惊讶地问:“起程?去哪儿?”

随何说:“我带了一名斥候回来。他带来了许多消息。”

刘邦站起来问:“有军情为什么不早说?”

随何理所当然地说:“您并没有问过我呀!”

随何带来的消息是:大将军现已退到睢水南岸,总算阻住了霸王的攻势!霸王似乎对韩信完全不感兴趣,而是四处派兵打着大旗在辽阔的平原上追了大王几日,像孩童扑蝴蝶一样,追不到便意兴阑珊地回去了。

刘邦说:“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如今韩信站稳了阵脚,项羽也不敢轻举妄动。阿婴啊,我们总算没有一败涂地啊。”

随何说:“韩信所以能够有足够的时间重组防线,他才能卓著固然重要,但这并不是关键。是您为他争取了时间,完全吸引了项羽的注意力。”

刘邦道:“所以我现在是不能去往韩信军中的,那样会招致项羽凶猛的攻击。”

随何说:“臣建议去下邑吕泽。”

刘邦听了,沉思不语。正这个时候,门外一阵响,樊哙带着一队人马来了!他大喊大叫着:“主公!樊哙救驾来迟!”于是君臣见礼,叙说了被打散以后的经历。刘邦突然说:“现在,你替寡人去一趟下邑。”

樊哙前脚走了,大家也都收拾好乘了车带上孩子们出发了。接近下邑的时候,樊哙回来说:“汉王,我刚从下邑回来,吕泽找到了,他正在城外迎候咱们。”

刘邦满面狐疑,搓了搓手问:“城外……吕泽得知我要去时,情绪如何?”

樊哙道:“那自然是高兴的!”

刘邦问:“那么,是哪一种高兴呢?”

樊哙说:“什么,难道高兴还分很多种?”

刘邦说:“是像春天播种后满怀希望的高兴,还是秋天收获后志得意满的高兴呢?况且他得知我落难到此,居然还高兴得起来么?”

樊哙说:“这……准确的地说,他应该是很热情吧。汉王,恕我愚钝,您到底在说什么?我可是一句都听不懂了。”

夏侯婴在一旁略一思索,吩咐樊哙道:“哙,不如你带两个孩子乘马车先去一步,我和汉王随后便到。”

刘邦听了夏侯婴的话,高兴地拉着夏侯婴的手说:“阿婴,还是你最知我心啊!”

樊哙更加摸不着头脑,看看两个人,感到莫名其妙。夏侯婴重重敲了樊哙的脑壳一下说:“多用一下脑子嘛!如今汉王是在担忧,我们如今兵败逃亡,这吕泽到底会不会出卖咱们,还是个未知数。”

樊哙说:“怎么会?吕泽可是汉王夫人的亲哥哥呀。”

刘邦说:“但愿我的担忧是多余的,毕竟我与吕泽已很久没见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樊哙道:“哦……那我明白了。可既然是试探虚实,让为臣与一辆空马车同去就好,为何还要带上两个孩子呢?”

夏侯婴说:“如果是一辆空马车,摆明了就是咱们不信任吕泽,他会不会生气呢?而带上两位公子,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万一真是个陷阱,他是两个孩子的亲舅舅,应该也不至于难为孩子。”

樊哙恍然大悟道:“阿婴,你真是心思缜密!”

夏侯婴说:“我只不过是说出汉王的心思罢了。”

下邑城外,吕泽已经等在那里很长时间了。他鬓发斑白稀疏,身形矮小敦实,却自有一股气势。他老远立在城下,等待着刘邦。见汉王下了车,吕泽带着两个孩子快步迎了上去道:“臣翘首期盼,总算盼到您了,陛下您能安然无恙,臣下太高兴了。”刘邦见到了吕泽,伸手拢过他的肩头,也表现得亲亲热热。一家人见面,两个孩子一会儿叫着舅舅一会儿叫着爹爹,好不热闹。

刘邦说:“把你的人马派到城外边警戒吧。”

吕泽说:“臣这就去布置一下,暂时告退。”

等吕泽离开刘邦招手对夏侯婴低声说:“阿婴,让我们的人轮班站岗,加强警戒。”

夏侯婴问:“到了自己人的地界,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刘邦说:“现在可是乱世,人心不好讲啊,还是多个心眼为好。”

彭城霸王殿上,重新回来的项羽雄睨四顾。四下虽仍是一片狼藉,但毕竟彭城夺回来了,何况还以少胜多取得了这么大的胜利。

范增却说:“大王,刘邦虽然败了,然而陛下打败的,却非韩信。昨日用兵者,不是韩信,所以,汉王才有此一败。若是韩信用兵,陛下恐怕不会胜得这么容易。”

项羽笑道:“容易?亚父何出此言?这是多么非凡的胜利!我以三万人马,打败不止十倍之敌,这是亘古以来少见的大胜仗!现在都说韩信在我营中之时已见其才,可是依寡人看来,不过如此,亚父又为何相信那些传言呢?若他真有大才,刘邦岂有今日之败?亚父又何必远虑啊?”

这时侍从上前来报:“启禀陛下!已拘到刘太公、吕后。”

范增说:“大王,待我先去看看他们,已确保万无一失。”

范增去囚室看过刘邦的家眷回来,项羽问:“依亚父看,刘邦的这些家属该如何处置?”

范增说:“不能杀。刘邦新败,韩信尚在睢水以南,如若杀掉他们,只能增加仇恨,而刘邦拼死相迎,没了后顾之忧,对我十分不利啊。难道陛下忘了王陵老母之事吗?”

项羽说:“既然如此,便都放了吧。”

范增说:“更不可!他们是握在我方手中的人质,关键时刻能制约刘邦。”

项羽道:“制约?我听前方探报说,那刘邦在逃跑之时,连自己的孩子都抛下了车,哪里有点做父亲的样子?简直就是个无情的混蛋!”

范增说:“这,也不过是大王所听到的表象罢了。依我看,刘邦他首先是个人,而人在极端时刻,是会做出平时意想不到的举动的。当危机过去,安稳下来的时候,这些来自亲人的责备和思念,就会时刻缠绕着他,不停地折磨他。而我们,就掌握着这枚牵动他神经的关键棋子。”

项羽说:“难道你还指望刘邦会来彭城救他们么?”

范增道:“我从不这样认为,因为刘邦不会冒这样的险。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自己的亲人。”

项羽说:“亚父方才说得像是有些道理。可是,咱们不该在此时做这样的事情,被世人知道,倒要嘲笑我行小人之事了。”

范增道:“大王如今的自责更像是没有道理,当初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干这件事的时候,大王却没有做。眼下是战争,而我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胜利。”

项羽说:“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该如此。”

吕雉和刘太公被押解入霸王的宫殿,只见殿堂的案几上都摆放着美食美酒,还有宫人伺候。项羽坐在主位,居高临下地说:“这位便是刘老太公吧?知道我为何要请你们过来么?”

刘太公颤巍巍不敢回答。项羽不以为然,端着酒樽,很平静地说:“你儿刘邦,被寡人封为汉中王,却不安分奉职,竟敢入寇关中,侵我封土,占我国都,寡人的宽宏大量,被他认作是软弱可欺,寡人的厚待恩遇,换来他如此犯上。这等反复小人,岂不知一人叛逆,九族当诛呀!”

刘太公听着,句句话都让他如坐针毡,他不顾吕雉的阻拦,推开案几,伏在地上说:“求大王恕罪,刘邦的确是我那不孝的儿子,他得罪了大王,是他的过错,还望大王不要生气,能够原谅我儿不懂事的举动呀。”

吕雉上前去扶刘太公,刘太公就是吓得不肯起身。吕雉说:“爹,咱们不要向他跪拜,他不配!”

项羽闻言,突然将手中酒樽掷于地上,站起身来。吕雉却也不怕,她坦然地站起身来,直视项羽道:“若不是陛下你倒行逆施,又怎会惹得天怒人怨?!方今天下,如釜中之汤,早已沸腾,唯独你看不见吗?与你为敌的,又岂止是汉王一人?今日落在你手里,要杀就杀,还用捏造什么罪名?陛下你当真可笑!不是大丈夫所为!”

项羽说:“你便是吕雉?”

吕雉道:“对,我正是吕雉。刘邦是你的结拜兄弟,你把兄弟的家人都抓来,不就是想一并杀掉,解你的心头之恨么?”

项羽走下台阶,说:“我可以当面告诉你,囚禁你们,就是我做的决定,在你们看来,这是小人才会去做的事,可是,这点看法对于我来说,是完全无所谓的。因为,这就是战争,没有规则跟底线。”

项羽说完,却又亲自上前,将刘太公扶起,说:“是你的儿子刘邦,先背信弃义,但是我是冲他,不冲你们。因此我对你们也谈不上什么恨。”

张良、陈平招集败残汉兵千余人,打着韩信的旗号,一路追寻而来,终于被吕泽派出的流动哨引至下邑。下邑街头,现下全是汉王的兵。

刘邦听到消息,急急地迎出来,高声喊着:“子房!子房!”

张良和陈平立即急趋,近前拜倒稽首!刘邦忙搀扶两人,君臣对视,不尽地感叹唏嘘。

刘邦说:“先生再三谏劝寡人,不可轻敌。寡人偏就不听。如今丧师失家,自负惶愧,又得先生领兵前来救应。寡人,深恨自己无谋无德,智短才疏,这才导致好不容易到手的胜利转瞬成了一场空,寡人累及大家,悔之不及啊!悔之不及!”

张良赶紧说:“大王不必如此。”

吕泽也插话说:“子房怎知陛下在下邑?”

陈平说:“子房先生说,陛下离开彭城之时,轻车就道,未可及远。并且,部下尚在奋战,陛下必然不肯远走。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到下邑来。”

张良道:“下邑是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危险的是,这里根本不堪一击。安全的是,这里的百姓爱戴大王,守城的又是吕泽大人,忠勇可靠。”

刘邦感叹地说:“还是子房知寡人哪。前方情势如何?”

陈平说:“陛下,韩信尚坚守在睢水之南,牵制住不少楚军。不少流散的人马业已重新集结,向韩信靠拢,我汉军站稳了脚跟,算是初步挽回了溃败的局面。”

刘邦听了,不但没松一口气,反倒更添了几分紧张,面有忧色。

张良一看,忙上前劝解道:“陛下,当前最紧要的便是收拢人马,并召所有臣属到下邑来,同商大事。”

刘邦说:“好,好……子房所言极是,寡人全都听你的!”

刘邦在茅草房中,已设薄粥浊酒,款待张良等臣子。他端起酒盏,还没有说话,却忍不住已经热泪盈眶。他招呼鲁元、刘盈过来,然后指着夏侯婴说:“婴将军于万军之中舍命相救,你们可要牢记在心。倘有一天,天下安定了,你们仍能幸存,切不可忘记他的大恩啊!”

鲁元、刘盈忙跪拜夏侯婴。夏侯婴哭了,忙离席跪扶两个孩子。

刘邦说:“危难之际,方显忠诚啊!承蒙众位爱卿之不弃,寡人实在是有负于大家,抱恨不已!寡人哪,如今一无所有,只能借浊酒一壶,向众爱卿赔罪!”说着他已经跪下了。

众臣惊叫,搀扶,唏嘘不已。正在此时,樊哙跑进来说:“大王!看看谁回来了!”

他身后,跌跌撞撞进来一个老头,正是郦食其。

刘邦惊讶,忙离席叫道:“哎呀!老先生!”

郦食其虽然憔悴,却精神矍铄,上前喜滋滋一揖道:“大王、太子和公主都在,这可太好了!”

一对孩子忙上前见礼,郦食其抚其头顶,十分亲近。

刘邦问:“老先生怎么脱身的?”

郦食其大咧咧地说:“楚兵,伤得了老夫我吗?全是没脑子的笨蛋!我自称疯老头子一个,会望气、会相面,懂得些谶纬之道,他们稀奇起来,非要拉我去见长官,一路上牵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哇!不过这也难不倒老夫,这不是趁黑从茅厕里溜啦!喏,现在身上还有股子臭味呢!”

众人被他说得想笑,又感到不是时候。

郦食其也不客气,取酒喝了一盏,抹了把胡子,惊奇地看着众人说:“怎么,大王,各位大人,为什么愁眉苦脸?经历了这样一场大败,我们还好端端站在这里,须发无伤,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还不值得为大王庆贺吗?喂!阿婴,你这只猴子,难道也蔫了吗?快跳起来吧!作沐猴之舞吧!”

郦食其挠着稀疏的白发,活脱脱一个猥琐老头样,弯腰扮演着猴子,边唱边跳,感染了大伙,大家被气氛带动,都笑了起来。

夏侯婴很快跟他一起跳了起来。大家鼓掌而和,痛饮浊酒。刘邦嘿嘿笑了,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一只公鸡正在院中四处逃窜。夏侯婴追着跑,在到处捉鸡。刘盈与鲁元跟在后面,哭喊着。终于,夏侯婴一个猛扑,将鸡捉到,倒提了起来。两个孩子见状,死死拉住,不让走。

刘盈喊道:“还我们鸡!”

夏侯婴说:“嘘,快不要吵,你们的爹可在里屋歇着呢!”

夏侯婴此话一出,两个孩子果然不敢再哭,却还是死死拽住夏侯婴。

已经从屋里出来的刘邦说:“怎么,你这偷鸡的黄鼠狼自己没法脱身,就搬出我来吓唬孩子?”

两个孩子见了刘邦,竟像木头人一般,立刻恭恭敬敬地站住,也不敢再拉扯夏侯婴。

刘邦若有所思,他向孩子们招手道:“来,让爹看看你们。”

刘盈跟鲁元互相望了眼,都怯生生地不敢上前。刘邦只得自己上前,蹲在孩子们面前。他伸手去拉鲁元,鲁元却躲开了,紧紧拉着刘盈的手。

刘邦问:“干吗要躲?难道你们连亲爹也害怕?”

鲁元直摇头。刘盈盯着刘邦看了看,点了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刘邦故意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问:“那你们告诉爹,方才夏侯婴捉的鸡,是从哪里来?”

刘盈说:“舅舅送来的。”

刘邦问:“哦。舅舅对你们好不好?”

鲁元脸上绽开了笑容说:“好。舅舅给鲁元讲故事,还送鸡给我们玩。”

刘邦说:“这样啊……夏侯婴,你把鸡捉去做什么鸟事?”

夏侯婴说:“还能做什么?这么多天,主公跟孩子们连口肉都没吃上。”

刘盈说:“我不要吃肉,我要鸡。”

鲁元也说:“我也不要吃。鸡是舅舅送的!”

夏侯婴道:“主公,若不杀这只鸡,咱们可没剩什么吃的了。”

刘邦看了看两个孩子,走到夏侯婴身边,将鸡拿过来,放在地上说:“既然他们不愿意,就留给他们玩吧。”

夏侯婴默然地走开了,而孩子们还是站着,看看刘邦,不敢像先前那样与鸡嬉戏。

刘邦问:“舅舅好,还是爹好?”

刘盈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抱着刘邦的大腿说:“爹,我们不要鸡了,你不要再扔下我和鲁元了……”

刘邦看着他们,百感交集,突然一把将刘盈抱了起来说:“来,骑在爹的肩膀上,你现在就是老鹰,咱们抓小鸡喽。”

刘邦将刘盈架在肩上,小跑着,刘盈开始有些害怕,紧紧地搂着刘邦的臂膀不肯松手。

刘邦说:“你别怕,有爹扶着你,不会倒。”

刘盈渐渐松开手,张开双臂,学着老鹰的姿势。公鸡在院子里四处逃窜。鲁元追在刘邦身后,拍着手欢快地叫着:“噢,老鹰抓小鸡喽!”

跑了几圈刘邦终于累了,他放下孩子,喘着粗气。

鲁元说:“我也要骑,我也要!”

刘邦道:“爹累了,跑不动了。”

鲁元听说,不高兴地垂下头来。刘邦见状,拉过鲁元的手问:“你们可见过斗鸡是什么样子?”

刘盈跟鲁元都摇头。

刘邦说:“斗鸡跟这普通的肉鸡可不一样,这肉鸡是用来吃的,而斗鸡,是用来打架的。”

刘盈问:“鸡怎么打架?”

刘邦说:“怎么打?那打起来的狠劲,比人都厉害。”

刘邦说着,开始模仿起斗鸡的模样来,学得有声有色:“这斗鸡入场,胸口前倾,两只小眼睛,死死地瞪着对手,绕着场子走着圈。”

刘邦学着鸡叫,走着滑稽的步伐,引得刘盈跟鲁元直笑。刘邦学着学着扑过去,追着孩子们,孩子们咯咯笑着跑了起来。

茅屋内,夏侯婴朝外面看了看说:“这哪里像要带兵打仗的样子。罢了,这鸡看来是吃不得了。我再去外面寻些吃食。”说完他走了出去。

郦食其望着外面说:“我还从没见过主公如今天这般带着孩子们嬉闹,这是否有些反常?你说,主公他,是不是已经心生退意?”

张良摇头说:“这叫天伦之乐,怎会反常?他只有如此做,或许才能缓解心中的愧疚吧。”

郦食其小声说:“我来的路上,听到传闻,说主公在逃亡的路上曾将儿女掷下车,还多亏夏侯婴将军……”

张良马上制止他道:“嘘,快不要再提。这件事,怕是他一辈子的心病。”

郦食其恍然道:“如此说来,他这反常的举动我倒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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