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三分之一真正的老兵,他们连年征战,自起兵以来就没有停下来休整过,刘曜对他们的状态很没有自信。
所以虽然麾下众将都请命立即渡河进攻,但刘曜始终不下令,就这么屯在河边,不进攻也不后撤,就每天把鼓敲得山响,吓唬对面的张茂。
这一招果然奏效,过了没几天,坐立不安的张茂就派使者带了大批的礼物,过来称藩投降了。
不用动刀子,仅仅是稍微显示了一下肌肉,就吓得敌国忙不迭的投降,实在是威风又完美,刘曜为此十分得意,给了张茂凉公的封号,就此收兵回国。
又解决了一个敌人。
只是,这次出征,也暴露了一个问题:刘曜的麾下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实际上战斗力有限,部队已经师老兵疲,急需要休整。
这个隐患是核弹级的,一旦爆发出来,就可能把整个前赵炸得体无完肤。刘曜清楚的知道这个问题,也迫不及待的想解决,所以之前对付靳准的时候,才会使出十分无耻的假装招降之计,而现在对付叛胡和前凉,用的也是屠杀降人和屯兵河边这两招来恐吓敌人,而不是拔刀子就上,不服就砍到服为止,这才是他过往一贯的风格。
现在,他迫切的需要休息,而边境周围和内部的敌人都已经收服,终于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我的军队是天下精锐,只要让我缓过来,我就将不惧怕任何人。
可惜,他没有这个时间了。
325年,后赵一个不起眼的将领石他,想要打打秋风发笔小财,于是带人出了雁门关,攻打前赵的上郡,看能不能抢点东西回去。
他就是蝴蝶效应里的那只蝴蝶,命运开始让他扇动翅膀。他并不知道,自己这趟打秋风,会打出多么恐怖的事情来。
五十四
作为带兵的将领,石佗的军事能力并不怎么样,历史只记载了他的一次战斗,结果是输得惨不忍睹。
不过,每个男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有的擅长做饭,有的擅长打架,都是很好的优点。石佗就比较猛了:他擅长抢劫。
将上郡攻下来之后,石佗开始展现自己强悍的业务能力:小小一个县城,而且在乱世中被兵灾清洗过一遍又一遍,石佗居然还能硬生生的刮出三千多户俘虏,外加百万头牛羊。
有这么霸道的刮地皮本事,不知道石佗为什么没有考虑转行去从事土匪行业,一定可以在这个乱世中过得非常滋润,而非要投入自己并不擅长的军事领域,这也造就了他的悲剧。
得到边境被抢的消息后,刘曜勃然大怒。
石佗所抢劫的,是一个摇摆部落,一直在刘曜和石勒之间摇摆不定,现在刚刚下定决心不摆了,彻底的投向刘曜,结果就让人灭族式的抢光了,如果不把这些东西再抢回来,以后谁还敢再投靠他?
为了尊严,也为了人心,刘曜第一时间出兵了。
他现在师老兵疲,其实不适合大动干戈,一旦被识货的敌人抓住弱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但是,他可是刘曜,当世超一流的战将,或许有人能抓住他的弱点,但绝不是石佗这样土匪专业户能办到的。
满含着丰收喜悦的石佗刚走到黄河边,就发现身后赶来了热情的主人,想要把他留下—来的是刘曜派出的前锋将军刘岳,他接到的命令是:见面就砍。刘曜这一生,只有他抢别人东西,被人抢的体验并不多,他也不愿意为石佗破这个例。
只要他不愿意,以石佗的能力,是没有多少选择权的。
刘岳追上石佗之后,没有通报家门、没有列阵迎敌,他甚至连停留一下都没有,直接就汹涌的冲进了石佗的队伍之中,一通大砍大杀,勇不可挡。
起码是石佗不可挡。
等刘岳凿穿石佗的队伍,从另一侧杀出来,石佗军已经完全崩溃,士兵们漫无章法的胡乱奔逃,随便选定一个方向就开始撒腿狂奔,试图远离这个突然冲过来的杀神。
主要的原因是,石佗十分不幸的在这一轮冲锋中死了。
主帅都战死了,再厉害的军队也会瞬间变成乌合之众,更何况,石佗的这群土匪军,还远远称不上精锐。
买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石佗不愿意付钱,那就得拿命来付,很合理。
这一战,刘岳得到了压倒性的胜利,阵斩了一千五百余人,另外还有五千敌人被他驱赶到河里,做了水鬼。而石佗抢到的所有战利品,现在全部改姓刘了,这个一流的土匪,碰上了段位比他更高的敌人,身家性命全部被洗劫一空,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大军出来一趟不容易,而这场胜利来得实在是太过容易,刘曜在开心之余,打算再多收一点利息,于是他来了一记狠招:
他让刘岳再接再厉,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去捅一捅石勒的屁股,把石佗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让石勒也体会一下家里进贼的愤怒。
不过,他做得要绝得多。
石佗只是打了个小县城,而且打完就跑,绝不停留,但刘曜这次的玩法,是在石勒的腹地上坚壁清野,他是一路打,一路前进,一路破坏,像一股蝗虫一样,搅得石勒的地盘不得安生。
要达到这个战略目的,难度也要比单纯的抢个劫要高得多,当然成功了之后,收益也要高得多。刘曜这回下了血本,给刘岳配备了一万五千最核心的精锐士卒。这群铁血老兵的数量本来也不多,现在更是处于亟待休整的状态,之前为了让他们回血,刘曜打前凉都用的是心理战,没真刀真枪的开战,现在舍得把他们拿出来,可见刘曜的决心之强。
这些精卒的战斗力,显然不是石勒的外围部队所能抵挡的。刘岳带着这一万五千人,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接连打下了盟津、石梁两座城池,光是士兵们砍回来邀功的脑袋就有五千多颗。
一直前进到了洛阳,刘岳才算被拦下了脚步。这座千年雄城,当年被刘曜一把火烧毁,现在已经残破无比,石勒占了以后,也没有派多少人马防守,城内守军力量十分薄弱。但是,刘岳攻到这里,就再也无法前进半步了。
并不是守军有多么英勇善战,能一个打十个,而是因为洛阳城的西北角有一座小小的独立城池,叫金墉城。
这东西是仿照铜雀台造的。
金墉城并不大,只有四分之一平方公里,但是极其的坚固,城墙最薄处也有十四米,而且是整个洛阳城的制高点。
这座附城,原本就是为皇帝避难准备的,所以极端的易守难攻,比铜雀台只强不弱。当年石勒在铜雀台下是吃了个大瘪,几万人马也攻不下一个高台,如今,刘岳在金墉城下完美的体验到了这种痛苦。
早年石勒进不了铜雀台,他是换了个方向,去打其它城池作为根据地的,刘岳的坚强显然要远远的胜过石勒,既然打不下金墉城,那我就不走了,围起来,饿也要饿死你们!
就在刘岳以饱满的激情在金墉城下挖壕沟的时候,一支凶残的大军正在日夜兼程往洛阳赶来。
高投入要有高回报,刘曜之所以肯拿出自己的看家部队,到石勒的地盘上杀人放火,是因为潜在收益非常高。
这一招的威力,要远比拉开阵势打上一两场硬仗要大得多。战争打的就是国力,刘曜在石勒境内肆无忌惮的捣乱,所过之处尽成焦土,那到了明年,石勒别说打仗了,连吃饭都成问题,恐怕只能到处去讨饭了。
石勒当然不想变成叫花子,所以当刘岳在河南高调的烧杀抢掠的时候,前赵第一猛将石虎,已经带着四万大军从襄国直奔洛阳而来,誓死拒绝当乞丐的命运。
有了保卫对象的军队,战斗力是巨大的,为了保卫后勤基地而战的石虎大军,只用了一战,就击败了一万五千前赵精兵,郁闷的刘岳还亲自中了一箭,状态大大受损,只能退到附近的石梁渡,准备寻机撤退。
石虎跑得比他快。
而且石虎比他更狠,想要的不是击退敌人就了事,他打算做的,是一个不留的全歼。
这个少年时期就无比残暴的将军,凭着一腔勇武四方征战,现在已经成为了后赵的第二号人物。但是他并不满足,他想要的东西更多:他瞄准了石勒的继承权,而要拿到这个,就必须要立下足够多的功劳,不然石勒是有亲儿子的,凭什么要传位给他?
他不明白,皇位这种东西,不是立功多就可以争取的,皇权,永远只能传给亲生儿子。
石虎的认知偏差,最终造成了整个羯族的灭亡。
这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石虎一心想把这股入侵的敌国精锐全歼,以此博取一场大功。
于是,他跑到了刘岳前头,然后建了一圈栅栏,把刘岳的军队整个围了起来,打算慢慢的、完整的吃掉。
猎人和猎物对调了位置,刘岳围困金墉城的招式,现在被人原封不动的用回在了自己身上。
刘岳这下陷入死地了。
他跑得太着急,没带粮食。
饥荒迅速在无路可走的军队中蔓延,几天之后,士兵们就开始杀与自己生死相依的马来吃,好歹填一填饥荒。这当然是饮鸩止渴,对于一支身陷敌国的军队来说,没有马,就意味着完全放弃了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