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阶层就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你不知道哪片云能放出闪电，更不知道那道闪电劈向何方。神仙打架，老百姓看不懂何人出手，也不知死伤是谁。

齐小白深知这一点，多问无意义。他又点开斗鱼直播，官方系统已应机而变，把打游戏和跳艳舞的全都撤了下去，主页推送全都成了关注地铁站的直播间，整个页面俨然已成了北京地铁总公司的监控大厅，基本上能看到北京任何一个热门地铁站附近的实时动态。齐小白看着那些或癫或傻的主播，看着他们一个个犯了群体性癔症的狂态，不由得隐隐担心，这种社会环境，就算老蔡真想出了最后一个地铁站是哪，告诉徐成，徐成敢去拍？找死么不是。

“网上怎么说？”老蔡忽然问道。

“迎接末日。”齐小白一言概括。

“我是问主流媒体。”老蔡道。

齐小白道：“中央台没动静，网易、腾讯、新浪它们，一直都在保持桌面推送。相比于微博和视频网站上的群众，他们的发声要谨慎一点，只作报道，评论不多。”

齐小白说着还翻了翻这几家app，发现它们也都开了官方直播间，齐小白花着流量盯着网易直播间看了会儿，一个主持人和临时请过来的所谓的专家对谈，内容狗屁不通，但只有一点值得关注，他们说要在六点五十五进行最后五分钟的倒计时。

又是倒计时，齐小白看着全国上下那一副副娱乐至死的样子，心生悲愤，也越来越笃信老蔡的精英理论了。

“这么下去，不会发生打砸抢烧的暴动吧？”齐小白道。

老蔡不知道，也不想做评论。他此刻只希望公丨安丨局那帮人能快点找到那十个脚趾头，他的全部注意力好像又回归到了对于解题的兴趣上，虽然大势已败，但也要努力解完，最后那张照片，或许不是胜负，它更像是尊严。

齐小白回又翻看了一遍陈光祖的微博，寂然无声，就像是长满了荒草的坟茔。

老蔡喝完了粥，问了齐小白一个问题：“你说，后长安派为什么让咱们找了两次？”

“两次？”齐小白心道。

老蔡没解释。

齐小白也懂了：“你是说，先让咱们按照废储派的‘如意有宝藏说’找一次，再告诉咱们完全错了，重新按照它们后长安派的‘周勃安刘说’再找一次？”

废话。老蔡眼里分明是这个意思。

齐小白略想了想，心道这是为了拖延时间？恐怕没那么空洞。他无法准确概括，只得看着老蔡，等着回答。

老蔡道：“这是一种示威方式。就像你说的那样，最开始让咱们找的前六个地铁站，代表的其实是‘如意有宝藏说’，是废储派的立场。而后来的四个地铁站，代表的则是‘周勃安刘说’，是后长安派的立场。后长安派既然明确指出前六个地铁站是错的，后四个才是对的，无非是想用这种覆盖的方式，强势压倒废储派的立场，甚至让他们在深陷危机的同时，连反驳之力都没有，与此事无关的群众看不看得懂无所谓，只要废储派看得懂，只要那些知道这些历史渊源的精英阶层看得懂，就算是达到目的了，它旨在强调废储派的虚假，并宣扬后长安派的正统地位。这就是赤裸裸的示威，同时也是宣战。”

是这么回事。齐小白听得懂，他沿着这条思路想了想，道：“而他们的这次示威与宣战，都是令废储派猝不及防的？我脑子里忽然对这两派在当今的处境有了两个具象，废储派就像是昨天上午坐在北大会议室里的陈光祖，风头正盛，俨然是高居庙堂占尽优势，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会有什么太大的闪失。而后长安派则正像‘四张照片’微博，敌明我暗，蓄谋已久了，一旦决定出手，就令对手大惊失色，他们这种经过长足准备后的宣战，这种将势力对比在一天之内迅速颠覆了的力量，绝对是废储派不曾料到的。当然，事情一出，废储派顺势一想，倒也能够想得通。”

“只能说是废储派大意了。”老蔡道。

齐小白问道：“老蔡，你说，这两派在历史上来回过招，互作沉浮，远了的，咱不知道，近处的，你能不能给分析分析，废储派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占据上风的，他们都有哪些人？”

老蔡摇了摇头：“我估计连冯家背后的长安派都未必清楚，我们更不要想了。”

齐小白叹道：“陈光祖这个人，要是把跟他有牵扯的所有财团都梳理出来，快有好几个中国首富那么多了吧。”

老蔡对这种事更不了解了，听着齐小白往下说。

齐小白又道：“今天这一战，不管结果怎样，且先不说什么国泰民安的大事，单就目前曝出的那些照片来看，无论如何陈光祖都得被彻查了。那么他背后的什么基金会、财团恐怕也都保不住，所以，这场战争，不存在什么胜负，因为只要它能开始，就表示废储派已经输了。而他们输的不是别的，说白了就是钱，后长安派既然决定出手，那当然也明白杀敌无遗残的道理，必然是捡着最能一击致命的地方去攻击，因此，我判断，陈光祖那个基金会背后所牵扯到的那些钱，就是废储派在当今社会里立足的最大根基。也因此，我又认为，无论废储派和后长安派，都不是当今中国掌权的一方。”

“为什么？”老蔡问道。

齐小白道：“你想啊，以我们的政府目前所掌握的权力来看，如果有反派，基本上是能够轻松拿下的。既然明显是牌面实力占优的废储派并没有将后长安派扫清，且还遭到了暗箭，只能说明这一点了。但他们也不弱，至少，在目前的权力体系中，废储派应该是排在第二阶层的，否则它驾驭不了那么多的财富，而后长安派恐怕也至少是在第三阶层，不会再往下了，否则媒体早被关了。综上所述，如今的天下，不是这两派在历史上的巅峰时代，他们的斗争，对于胜利者来说，所能达到的最好的效果，就是置失败一方于不义之地，最大限度地暴露其问题，揭露其罪恶，从而引起到真正的当权者的重视，借最高权力之手以杀之—这就将是废储派的下场。”

这段话将废储派和后长安派的分量掐得很到位，老蔡赞同。

齐小白挑了挑眉毛，又笑道：“至于那句‘找不到人死灯灭，找得到国泰民安’，是不是说这个游戏真的对天下苍生还会有影响，我就不知道了。”

老蔡倒是很希望没有实质性影响，他没说话。

就在齐小白刚要拿起最后一个猪肉白菜吃掉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慌忙看了一眼，眼中泛起喜色，对老蔡道：“董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