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透了,“四张照片”微博已经在中国互联网上叱咤了一个黑白的轮回,它就像是一根硕大的搅屎棍,稀里哗啦地把个粪池子搅得天地变色,臭名远扬。全世界各个时区的网友都在往这边扑,争先恐后地反过来翻墙看中国正在发生的大事,之前一直千方百计防止国人翻墙的政府机构绝对没想到,今时今日,墙的那边忽然冒出那么多人往这挤,我们竟在疏忽间实现了一次史上最迅捷的文化反侵袭。那上亿双熬红了的眼睛里,相似的是爱恨交错,兴奋与慌乱,相同的是不变的期待。
又一张新的照片甩了出来,守候多时的粉丝们就像是屎壳郎看到了新粪球,一拥而上推着就走,欢声笑语洒满街头。
十个豆子。
齐小白乍看手机屏幕,不知此为何物,他数了数,感觉图里就是十个大小不一的豆子,带着血。
好像谁也说不清这是什么,直到冯西安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冯老,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是些脚趾头,刚剁的。”
头皮一麻。
齐小白把图放大,定睛再看,可不是么,这些东西大小不一,隐隐若有皮纹,指甲盖形状还不规则,这不是脚趾头是什么?他当时就骨寒毛竖,赶紧把手机给了老蔡。
冯西安还补充道:“只剁了第一节,还剁得挺讲究。”
冯老看过之后,把手机给那些冯家年长的子弟传视,他们一一看完后,又递回了冯西安手中,冯西安直接关掉屏幕,把手机丢在了桌上。
齐小白觉得冯家人对这照片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心想大概是再惊悚的画面在盗墓者眼里也都稀松平常。
就在老蔡看完了照片的时候,齐小白的手机响了,有来电,是董袭人。
齐小白接了起来:“喂?”
“有个重要消息。”董袭人这回连称呼都没有,直接说道。
“什么?”齐小白急问。
“积水潭地铁站发现了两条胳膊,跟微博发出来的上一张照片很像。”董袭人道。
“积水潭?”齐小白下意识地重复道。
这三个字一出口,老蔡转过了头,很上心。齐小白顺带着看了看其它人,冯家子弟们似乎心有灵犀地看了眼冯老,而后又很快各自收回了目光,有些怪。
“是的,现在积水潭站已经被封锁了,列车驶过不停,消息也暂时没有外泄。孙警官的意思是让我把它透露给你和蔡教授,看看对解题有没有帮助。”董袭人道。
肯定是有,齐小白心想,他又看了看老蔡,老蔡的头又慢慢转了回去,由蹙眉变木讷,像是想出了什么,他对董袭人道:“好,我知道了,我跟老蔡研究一下。你们没什么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们怎么样?”
“我们没事,都很好。”董袭人道,“你们呢?”
目前情况不明,齐小白当然不能多说什么,他简单说了句“没事”,直接挂了电话。
冯西安离着齐小白很近,他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轻笑道:“听口气,还挺关心你的。”
齐小白没理他,对老蔡道:“那警官让董袭人告诉咱们,积水潭地铁站发现了两条胳膊,好像就是微博上一张发出来的。他的意思是想让咱们看看…”
“是卷县,今天的河南原阳。”老蔡打断了他,“周勃祖籍。”
齐小白止住,懂了。积水潭地铁站对应的是周勃。
“网上有动静么?”老蔡又问。
齐小白刚要再拿出手机看看,冯西安道:“暂时不会有的。”
齐小白也就没再动,对老蔡道:“说是消息没有外泄。”
老蔡点头,他看着冯老,问道:“您早就知道了吧。”
冯老回答他:“也是刚刚得到证实。”
老蔡略作考虑,又问齐小白:“她有没有说那两条胳膊是被切下来多久了?”
齐小白摇头:“没有,她大概也不知道。”
老蔡又陷入思考,齐小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燕园派出所里,大领导面色如铁。十几分钟前,市公丨安丨局跟他私交甚笃的一个领导打过电话来,告诉他积水潭地铁站找到了两条胳膊,是在轨道舱的顶棚上发现的。当时早班工作人员在例行检查,看到上面往下一点点滴血,及时通知了警方。警方赶到后,联合消防队一起上到顶棚处,将两条胳膊取了下来,并封锁了消息。至于胳膊是怎样被固定在顶棚上,取下来后又被送到了哪里,一概不知。大领导一言不发,他来回踱步,好像并非是想到了什么,可能只是坐累了。
胡藏青等人依旧站在外面走廊上,在手机上看着最新的照片和评论,各自在心中瞎嘀咕。
网上当然早就看出了十个脚趾头,对陈光祖的定义也随之上升到了变态杀人犯的高度,而且越说越在理,毕竟综之前那几张图片所述,陈光祖内心变态这事早已证据确凿,不要说剁脚趾头这点小把戏了,剁完了放嘴里挨个吮吸一番再吐出来都有是可能的。现在大家唯一争论不休的就是这个被剁了的倒霉鬼是谁,信息不足人选还多,太难分辨,尤其是在许多外国网友加入进来之后,根据脚趾甲覆盖面积的大小又拉进来不少欧美名人,让甄别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此刻的齐小白倒是对网上的动态没多大兴趣了,在核心机密前,冯老的客厅就是世界的中心,他没必要看别的东西,在这里听到的每一个字,远胜外面千言万语。
老蔡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废储派是如意的人么?”
“你还算聪明。没错,吕后栽赃如意,如意当然不能顺从地把这个锅给背了。况且,自古以来,凡是有过废立之争的时代,朝中必然会有两派。萧何樊哙等人素来得志,没必要另寻出路,但总有一些并不得志的大臣,久被压制,在这种时候,一有翻身的苗头,当然就会选择另行投机,所以么,在如意的身边,当然也有一股不小的势力支持他,以图有朝一日真的废了刘盈,与如意天子朝臣一荣共荣。这些人,凭你的学问,也该知道他们大概有谁吧?”冯西安道。
“我知道。”老蔡答得简单,也没说名字。
冯西安俨然已经成了冯家的发言人:“如意没成功,这帮人想树倒猢狲散都难,因为吕后盯得紧,原则上,他们一个都不能留,全得杀了。这帮人也不傻,投机失败了而已,但不代表就得坐以待毙,他们散了比聚着死了更快,因此,一直都没有解散,而是趁如意还活着的时候,慢慢转入了地下,隐姓埋名,等待机会。”
老蔡没说话。
冯西安继续:“赵王如意活着的时候,吕后就把他有宝藏的消息放出去了。那么如意这边的人,当然不能忍,他们想方设法与吕后展开了谣言反击战,在朝中也私放消息,澄清宝藏这事并不存在,以图减少刘氏宗族对如意的敌意。但悲哀的是,如意虽不曾受到其他诸侯王的攻击,却被吕后亲自给杀了,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吕后竟会这么明目张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群投机者立即改变了主意和策略—他们忽然承认了宝藏的存在。”
“承认了?”齐小白有些不解。
冯西安看了看他,眼中带着怜意。
齐小白忽然又明白了,故事真是波谲云诡。
冯西安解释道:“吕后杀了如意,紧接着惠帝刘盈病死,吕后新立少帝刘恭,少帝的地位尚不稳。如果在这个时候,支持如意的这帮人放出消息,承认高祖的确给如意留过宝藏,并且强调高祖当年确是想要废储立如意为太子,那么,在政治上,这群人就立即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托孤之臣。不错,就是要对外宣称当年高祖是想在自己死后让他们辅佐如意登上皇位的,这样一来,他们虽然依旧受到被吕后追杀的危险,却多了一张名正言顺与之对抗的牌,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形成了一个组织,他们以如意为号,被称为了废储派。总之,是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