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仔细读读《史记》就好了。”老蔡重复了一下他二十四小时内重复了无数次的观点，反问他道，“为什么非得是刘邦活着的时候献出去的？就不能是刘邦死了以后么？”

“他是献给了刘盈？”齐小白一激灵。

“又错。”老蔡道，“他献给了鲁元公主。”

鲁元公主是刘邦的独女，齐小白第一反应是她有什么好献的，可立即又明白了，鲁元公主的母亲是吕后啊，刘邦死了以后吕后权势熏天，刘肥给鲁元公主献郡，就很说得通了，依然是拍马屁用啊，怪不得老蔡刚刚说“思路值得肯定”，齐小白道：“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吧。”

老蔡刚想说话，齐小白却道：“咱俩商量一下，其实我不怎么太想听故事，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这个《献郡书》跟刘肥知道宝藏这事有什么关系？”

“想听缘由，就必须听我啰嗦过程，你选吧。”老蔡的态度很坚决。

齐小白没得可选，他只恨自己没有那种大不了老子不听了的骨气，道：“那你就说吧。”

老蔡却道：“不着急，我看咱还是先换个地儿比较要紧。”

按之前两个人研究的逃跑方案，任何地方都不宜久留，确实该换个地儿了。齐小白点头，且先不再跟他纠缠《献郡书》的事，打开手机查看了下百度地图，道：“这小区不大，咱是从北头进来的，地图上显示它西边好像还有个大门，咱从那里出去过马路再进旁边的松榆东里，横穿过去，到北京工业大学西门附近打个车怎么样？”

“我反正听不懂，你看着带路吧。”老蔡道。

说了等于白说，齐小白觉得老蔡这语气好像对这事不是特别上心似的，那你还跑什么？坐以待毙得了。不过他看着手机上偌大的北京地图，一想到他们两个人就算是跑半个小时也不过是在地图上移动了一点点而已，确实又有点怎么逃也逃不出如来掌心的感觉。

一点四十二。齐小白和老蔡偷偷摸摸地穿过松榆西里，进入松榆东里。

与此同时，徐成和温建方马不停蹄地驶过农业展览馆，到达亮马桥。时间看起来非常充裕，前提是只要不出错的话。为保险起见，温建方把车停下后，徐成特地开门走了下去，在“亮马桥站”四个大字底下对了对焦，认认真真地拍了一张照片，而后立即发送给了陈光祖。办完这些事，他的心觉得安稳了一点，随后没急着上车，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他真的很怀疑对方是不是派了专人在跟踪他们，或者至少是有人在地铁站附近盯梢。但整条人行小道上空空如也，不要说人了，鬼都够呛会出来。

网上，一分钟不到，陈光祖的微博更新了，“亮马桥站”四个大字赫然在目，深夜之中，尤为刺眼。随后就是老调重弹的咒骂，那些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他们想要的失望的网友一方面有种屡战屡败之怒，同时又有了种如释重负之感，漫长的等待抻得他们太难受了，他们莫名其妙地在这两种情绪中且怨且狂，伴随着夜之深沉，陷入感觉上的迷乱。

正在松榆东里小区溜墙根儿的齐小白和老蔡百忙之中听到了提示音，齐小白边走边掏出手机点开陈光祖的微博看了看，他回头递给老蔡，说他们拍下来了。这在时间上跟老蔡估摸的几乎一模一样，他没太当事，只匆匆看了一眼图片就把手机还给了齐小白，示意他继续走。

齐小白却仍保持着好奇心，没舍得关掉手机，一边走一边翻评论，虽然在陈光祖的照片没更新的情况下，评论通常见多不见深，但不得不说它们就是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力让你不肯离去。

这一带分布的都是三十年以上的老小区，物业处一般不会给配保安或者看门大爷，晚上这个时间段小区里一个杂人都没有，蛮适合他们夜遁的。大概过了十分钟，两个人出了小区东门，到达西大望路。

令齐小白没有想到的是，这条路上竟然没有路灯。他和老蔡躲在路边的隐蔽处看着远处亮堂的北京工业大学西门，共同感受着一种夜凉如水的孤独，这条路上空寂得很，怕是等到天亮也不会有出租车过来。

“你这是找了个什么地方？”老蔡问道。

齐小白：“我哪知道，这片地儿我真不熟，百度地图上又看不出热闹不热闹，按理说学校附近不应该这么荒凉啊。”

“我估计咱们等到天亮也等不来出租。”老蔡道。

“也不一定，万一有出去开房打车回来的学生呢，他们下来了咱正好搭上。”齐小白自我安慰道。

“你家半夜开房还回来么，钟点房？”老蔡道。

懂的真他妈多，齐小白无语以对。

老蔡也不帮着想辙，用带着手铐的双手别别扭扭地给自己点了根烟，蹲下抽了起来。

现在是一点五十三，离两点还有七分钟。

齐小白也没什么好主意，看来除了在这里干耗着碰运气，就是返回去上三环了，他觉得后者对于逃跑来说可能更靠谱一点。不过瞅瞅老蔡那副吞云吐雾的懒散样，知道在这一根烟抽完之前他可能是不想折腾了，也罢，想多了心累，先歇会儿得了。齐小白找了个往里点的地方蹲下，翻看陈光祖微博里的评论。

翻着翻着，他就发现，评论区里好像有了新的声音，一群人在喊“斗鱼”。

齐小白一开始还没太弄懂，直到许多围绕“斗鱼”的解释铺陈开来，他才恍然记起，斗鱼是一个直播平台。简单来说，就是供网友用手机或者电脑摄像头即时拍下自己的动态或所见所闻的视频网站，跟新闻频道的现场直播差不多。这种平台早期是靠着在线直播游戏火起来的，现在则衍生出了一些非游戏类的直播间，目前这种平台国内有很多，斗鱼在行业前列，齐小白曾经见别人玩过，但听说这些平台的受众素质比较低播的东西也很无聊，就没当回事。

但他现在不得不重视了，因为陈光祖微博的评论区里一个劲地在说，已经有斗鱼的主播开车往亮马桥进发了，目的是要去现场捕获帮陈光祖在各大地铁站拍照的人。与此同时还有人在号召全北京的斗鱼主播联合起来，守着离自己最近的地铁站，随时恭候那位在深更半夜拍站名的不速之客。

要是大伙儿真肯这么团结，那么徐成和温建方可就麻烦了。齐小白琢磨道，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一旦真被利用起来，单是北京城这三四千万的力量，也极为恐怖。虽然现在提起这种倡议的网友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可能仅仅是因为好奇心的驱使吧，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这种没有明确目的的行为就不会闯大祸，用老蔡的精英主义观点来看，倘若众多只有冲动没有意识的个体集合起来，很可能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可怕后果，具体到今晚这件事上，世界当然不会因此而毁灭，但这整个城市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们今晚在互联网上那种无孔不入的神奇表现实在让人不可小视，试问世界上有几次大规模灾难的导火索是与灾难本身息息相关的？

齐小白很想看看现在斗鱼上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决定耗着流量下载个app。当他在苹果商店开始搜索的时候，两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