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个亿究竟是不是陈光祖的,已经引得民怨沸腾,这看似是个重要到一定会在巨大的压力下被查个水落石出的问题,董袭人却知道,事情很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哪怕陈光祖一方的确处在战争的弱势端,这个谜底也不会被揭露,因为这么大规模的仗不是为公众而打的,打仗的人既然真的开打了,也绝对不会再去顾及公众的反应,这还上升不到民族战争的程度。这也不是中国的国情,这样的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国家恐怕都会如此,当中缘由并不是什么令人讨厌的反常手段的出现,而恰恰是人类自然而然制定出来并且必须遵循的规矩,甚至往大里说,这是由人类主导的这个地球生态圈里的规律。当然,这并不代表陈光祖就安全了,他恰恰更危险,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叫做丢卒保车的规矩,会把他害得很惨。既然大家在喊彻查基金会的财务问题,那么基金会的财务问题一定会被查。国际友谊基金会一定是存在问题的,这点董袭人倒是知道。她同时也知道,对基金会的调查又绝不会伤到元气,只会拿捏有度地达到击败对手的效果,只因自古以来,精英阶层对待利益的方式,从来不是把它灭掉,而是江山易主。
网上那些激昂的评论者只是在自嗨,是自娱自乐。他们在自娱自乐的时候永远都以为能将世界改变一二,却总不了了之。
其实,从刁一标发了微博开始,胡藏青他们已经对这事有了判断。好歹身份地位到了那个层次,都跟这个世界上的最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思路与董袭人差别不大。但仍不死心的胡藏青还是在盼着事情能有点意想不到的转机。
就在屋里人各怀心思各自揣摩的时候,孙警官回来了,他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好像已经暗示了这事有点复杂。而直到孙警官扫了眼屋子后问蔡骏和齐小白两人去哪了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这对师徒好像已经出去十几分钟了。
跑了?
董袭人第一反应是如此直截了当。她紧接着看了看蔡师娘,蔡师娘依旧是面如止水,润且无声。
胡藏青终于被猛地从思绪里拽了回来,他看看李臣,六神不安。
“他们刚刚说是上卫生间去了。”李臣对孙警官回答道。
“上厕所?”孙警官立即警醒,二话不说就出了门跑向卫生间,一目了然的屁大点地方空空如也。
“操!”孙警官大骂一声后跑到楼梯口对楼上喊道,“都赶紧下来,给我找人去!”
楼上呼呼隆隆一阵响动,所有值班的丨警丨察都出门下来,胡藏青和李臣也从一楼办公室里走出来跟着看看是什么情况,整个派出所显得有些乱。孙警官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根本没理胡藏青,冲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丨警丨察小陈道:“给我把这些人看住了,一个也不准走!”而后迅速带着人出了办公楼。
胡藏青和李臣尴尬地退回屋里,小陈站在门口,边向楼外看着孙警官等人的去向边监视着里面,让人好不自在。胡藏青此刻当然意识到老蔡和齐小白多半已经溜了,李臣和刘冬梅在忙着交换眼神,董袭人也终于明白了老蔡在出门之前跟蔡师娘对视那两秒的意义,原来默契讳莫如深。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际,从进了派出所就没发一言的蔡师娘李青瓷竟然站了起来,宛如九天玄女洞察了人间的把戏,对门口的小陈道:“你们不会再找陈光祖了,是吧?”
夜里十二点的北大校园里更阑人静。十几分钟前,两个鬼祟的身影从燕园派出所里小心翼翼地溜了出来,而后撒开脚丫子朝着北大百年纪念讲堂的方向狂奔,等到他们终于找到齐小白早晨停在小广场边的巧格小摩托的时候,手上还戴着手铐的老蔡已经快累厥了。
齐小白几乎是拖死狗一样把老蔡拽上后座,插上钥匙狂拧油门把手,轰鸣声恨不能把整座北大都吵醒,在排气管放出的浓烈黑烟中,他们没命地朝着西门奔去。老蔡要死不死地靠在齐小白背上喘着粗气,眼神朦胧地掠过北京的天空里难得一见的月明星稀,胸口却闷得比吸了二十斤雾霾还难受。齐小白也不管身后这把老骨头能不能受得了,只顾左拐右拐骑得飞快,一路火花带闪电。当孙警官通过保卫处向各个校门下达了严防死守的命令之时,这对亡命师徒早已逃离虎口在颐和园路上招摇过市了。
“老蔡,咱他妈去哪躲啊?”齐小白迎着冷风侧头问道。
后座上的老蔡缓了半天的气,却答了句废话:“不知道啊。”
风驰电掣中的齐小白一阵头大:“老蔡,咱俩现在属于逃犯了吧。”
“废话。”老蔡用带着手铐的双手抓着齐小白腰上的衣服,调整姿势坐稳了点。
“按理说戴着手铐的是你,那我他妈属于梁山好汉劫法场啊。”
“别扯淡了,赶紧想去哪,我估计待会儿他们就会发现咱俩跑了,你这么老在大路上骑,只要他们通过系统一调各大路口的监控,咱们必死无疑。”老蔡边喘气边催促道,嘴角吐了口实在来不及咽下去的牙龈血。
齐小白一琢磨也是,心道这点老子倒是没意识到,看来老蔡这厮体力虽然不行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当即下了主路驶进非机动车道,奔着街边某条横向小路拐了进去。可海淀中关村这边片是个大商圈,并没太多像二环以里那种曲里拐弯的小胡同,并且现在街上没几个人,还真不利于隐蔽,小摩托孤零零的一目了然。
“老蔡,你有没有啥老相好在附近住的,咱爷俩也好去避避难。”齐小白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有个屁。”老蔡边想边道,“越往外人越稀,他们越好找,咱们还是得去城里面。”
齐小白道:“这个点儿了,全北京人不稀的地儿能有几个,咱去五道口夜店躲躲?”
“傻小子,人多眼杂的地方更不靠谱。”老蔡道。
齐小白沿着小路见缝就钻,摸爬滚打地闯进了某个居民小区,他心想总这么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也没什么意义,到哪都能被抓,便找了个楼根儿停了车,暂时把火熄掉。两人从车上下来,齐小白掏出包烟来给老蔡,商量说先歇会儿,想想对策。
老蔡点上根烟总算好受了点,找了个角落就地坐下,琢磨着怎么能把手上这对铐子去了。
“甭费劲了,这东西越挣越紧,你还是老老实实戴着吧。”齐小白道。
“他妈的,这帮孙子放着正经逃犯不去抓,跟咱爷俩儿瞎较什么劲。”老蔡骂道。
齐小白挨着他蹲下,抽着烟问道:“老蔡,虽然你一声令下落草为寇我义无反顾,但是有个问题我到现在都不是特别明白,咱们为啥要跑?”
这个问题真是问得掷地有声又愚蠢至极。老蔡看了眼不争气的徒弟,歇息了会儿,恢复了以往睿智的模样:“你觉得呢?”
不能说齐小白就是个笨蛋,但有时候确实跟不上老蔡圣人看十步的反应节奏。他分析着回答道:“最开始你想带着师娘去派出所待着,我倒是能理解,是因为你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好继续按照你那个规矩去解题,派出所再合适不过,最起码能暂时保证不受到陈光祖那货各种狡猾手段的干扰。后来你又不想在派出所待了,无非是因为去派出所的路上看到了刁一标的照片露了出来,而刁一标微博发的回应则加剧了你的想法,要是没猜错的话,就跟这照片的内容有关呗。”
“然后呢?”老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