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就说了一堆知道与不知道的绕口令么?”齐小白反问。
老蔡道:“没错,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解题思路稍微有点复杂,讲一个人的故事,就不得不把另外两个人都带出来,我能先讲完了周昌而不把赵尧带出来,又讲了赵尧而不把下一个人带出来,实在是说明老夫讲故事很有一套,要是去当作家,没准也得是翘楚。其实原本确实是没必要这么做的,但咱吃小龙虾的时候不是立了规矩么,隔一个小时揭示一个,要是一起都讲出来,咱还能按那个规矩来么?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臭小子还不得一股脑儿帮着陈光祖把地铁站全找到啊?”
说罢恨不得再发表一通家贼难防的嗟叹。
齐小白看了一眼董袭人,又无奈问老蔡:“也就是说,必须等到两个小时以后你揭示出下一个人是谁,我们才有机会听你对这件事的透彻讲解?”
“这个么,讲不讲也得看我心情。反正解题是耽误不了的。”老蔡道。
这番对话倒是勾得胡藏青有点坐不住了,这俩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老蔡看了眼胡藏青,道:“我说胡院长啊,你也甭在那心思沉重了,要我看,你这笔大捐款是回不来了。而且我还得提醒你一下,按理说你老胡也是个挺奸猾狡诈之徒的,你现在就没感觉到陈光祖已经由财神变成瘟神了么?要避还是要追,你可得想好了,别最后你也跟着人为财死地让人把好不容易骗来的官帽给摘了。”
胡藏青对老蔡这些夹枪带棒的话反感至极,不肯接话。
老蔡也懒得再撩拨他,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
与老蔡比起来,此刻正沿着京港澳高速公路飞奔的徐成和温建方则一点也不淡定,他们眼睛通红地望着前路看看导航,生怕十二点前拍不下图来。这个时间段里路上的车不多,奔驰s600充分发挥实力,呈六十度角排列的十二个气缸轮番做着活*运*,动力强劲得如同一头愤怒狂飙的犀牛,出了五环后直奔长辛店。
十一点四十八,还有十二分钟。
徐成一边帮着看路一边盯着手机,随时注意着网上的新动态,但自从那条揭露了几乎所有谜底的评论占领屏幕后,接下来就没什么太亮眼的新观点了。司机温建方忙着开车没工夫看,徐成出于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之谊全数讲给他听,温建方还真是在讶异之中对大老板崇拜得五体投地,但他为人处事毕竟比徐成老道,只是跟着一起骂老蔡,别的并没多嘴。
到达长辛店下高速的时候,还有八分钟。徐成正在心里想这回大老板倒是挺坐得住呢,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陈光祖,徐成一秒没敢耽搁就接了起来。
“十二点能不能到?”电话里传来陈光祖阴沉的声音。
徐成脊背发凉,看看路再看看全神贯注的温建方,道:“应该可以。”
陈光祖随即就挂了电话。
怅然若失的徐成恨不得再用鞭子抽一下原本就敬职敬业的温建方:“加快速度!”
燕园派出所里,孙警官一去不返,屋里人都坐困了。
老蔡闭目养神了半天,睁开眼时挺精神矍铄,他问齐小白:“几点了?”
“还有七八分钟。”齐小白回答。
老蔡点了点头。
“老蔡,你给人留的时间是不是紧了点。”齐小白道。
“紧个屁,按理说就算是从魏公村到稻田,开快点四五十分钟也足够了。他们今晚十二点前要是到不了,那只能怪陈光祖命不好了。”老蔡看了看齐小白,又问,“网上没有新动静?”
一直就没放开手机的齐小白道:“有啊,不过都是些边角料,比如有人看出来说这是在澳门的赌场什么的,没啥大消息。”
“澳门赌场?也是,这土洋结合的装修风格,还真挺澳门的。”老蔡道。
接下来是一阵干等。胡藏青他们虽然有些困,但在被一个悬念吊着胃口的情况下,都在翘首企盼着结果。唯独对此事不怎么感兴趣的李青瓷靠着椅背,微微闭着眼睛。董袭人特地看了几眼蔡师娘,那番温润姿态,确非常人能有。
时间随着网上又一轮留言的轰炸而变得快了起来。
所有的网友都不知道老蔡所定的规矩,他们至今仍然以为陈光祖的人在争分夺秒地解题,所以在这种时候,还没看到照片上传,总觉得答案没解出来的可能性很大。
却不知答案早已明了,此时所拼的,仅仅是车速。
十一点五十六,奔驰下了京深路,徐成已经在远光灯中看到了车站。
十一点五十八,陈光祖手机上收到了一张照片—“稻田站”。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他随即将此图发到了微博上。这对于那些等着看好戏的网友来说,就好像看到了死去的丧门星复活了一样。全网立即陷入了一场持续了将近两分钟的唾骂之中,这种数度于希望尽头看见失望的体验,就像是翻来覆去地死,但那些重复了好像无数次丧歌,依然在乐此不疲地重复。
十二点整,什么也没发生。
午夜已至,新的一天也随之来临了。但是,单调的时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它没有仪式感。因为它什么也没出现。
群众于愤懑之中带着恼羞,恼羞一起,骂声肆虐。与之前不同的一点在于,这回的骂声里,暗含杀意。—“彻查国际友谊基金会!”不知道什么时候,随着一个观点的破土而出,无数个这样的刀刃在文字的焦土中窜地而起,如果之前这里的土壤只是烫人,此刻已能杀人。
性质完全不同了,群众的诛伐将此事打入了地狱,十五个亿不可能是私人财产,如有猫腻,基金会必首当其冲。而财务问题只要一浮出水面,若无大靠山暗中动手扭转乾坤,陈光祖的惨事只能愈演愈烈。舆论之力,虽不能救民于水火,却能置人于死地。
齐小白沉默地看着一条条致命的评论,心里泛起种甲光向日金鳞开的壮烈感。
整个办公室里安静无声。
胡藏青内心变得焦虑起来,看来事情还真如老蔡所言,陈光祖已经是个烫手的山芋了。刚才现场亲眼目睹的解题过程与结果的呈现,经历起来虽然平淡,回味之下却莫名地令人亢奋,此时在他的旁光之中,老蔡辉煌难掩。
齐小白暗暗观察着胡藏青,知道他是进退维谷了。
全知全能的老蔡这回连手机都不看了,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他只是慢慢站了起来,对齐小白道:“小白,跟我去上个厕所。”
齐小白听后立即起身。
老蔡看了眼蔡师娘,意味深长。
蔡师娘与其眼神相接,温柔的眸子里闪烁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如果非要去形容,只能说是含情脉脉。两秒钟后,她轻轻点了下头。
“老胡,要不要一起去尿个尿?”老蔡走过胡藏青身旁的时候,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在旁人听来,这话里透着股来厕所我们爷儿俩把你打屎坑里的阴险。
胡藏青只当是没听见。
师徒两人走出去后,董袭人默默地看着蔡师娘,总觉得有些古怪,可蔡师娘的面容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信息。她只得收回视线,低头看手机。网上已经有些失控了,那些咬牙切齿的留言让董袭人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群暴民,愤怒之下近乎丧失理智,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要彻查基金会财务问题的留言,这种情况对陈光祖无疑大为不利。董袭人也是对刁一标一夜赢了十五亿那件事也有所耳闻的,之前并没有跟陈光祖联系起来,虽然她是第一秘书,跟的时间却并不长,况且,陈光祖此人狡兔三窟惯了,对很多事情严密程度的掌控得可谓滴水不漏,该知道的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即便再亲近也不可能窥见,毕竟做老板做到他这个层面,所牵之事已经不仅仅只在生意场上了,那个险峻的生态环境要求他只能这么做人才有机会生存下去。当然,今天陈光祖所遇到的,绝对是件在理论上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如今它既然发生了,也就真不能用平常人看热闹的眼光去观察了。其实在去朝阳门的出租车上的时候,董袭人最开始听了出租司机那一通胡扯,并没有完全否认,她还是将信将疑的,随着后来照片接二连三地曝光,她越来越觉得事情可能真的不幸如出租车司机所说的那样,这看似是陈光祖一人遭殃,实际是天空更深处的神仙在打架,只不过凡人没资格看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