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婚礼习俗的变迁

提到古代中国人的婚礼，我们直观上都会想起新郎和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拜天地。其实拜天地和红盖头的起源都很晚。红盖头在大约10世纪的宋朝才真正出现。而且两者都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

先秦两汉的婚礼古拙肃穆。婚礼上不允许奏乐，完全没有后世锣鼓喧天的活泼气氛。新娘也没有红盖头，更没有闹洞房的习俗。因为当时是宗族社会，那时贵族的婚姻，是“合两姓之好据”。“以上继宗庙以下继后世”。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婚礼都在黄昏时分举行。婚的字根就是“昏”。

如果你穿越到春秋时期，刚好是一位要娶妻的贵族青年。对于配偶你完全没有选择权。选择谁当妻子完全由父母代办。到了结婚那天。你要架着马车去女方家迎亲，接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在女方家，你要向岳父、岳母献上一只大雁，叫做“贽礼”。那时人们认为大雁是候鸟，能通南北，合阴阳。而且大雁终生一偶，是婚姻忠诚的象征。

那时是没有红盖头的。新娘坐着女方自己的马车，跟着男方的马车到夫家去举行婚礼。婚礼必须在黄昏时分的室外举行。那时结婚不允许奏乐，与后世婚礼的热闹气氛不同。《礼记》记载：“婚礼不用乐”、“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烛，思相离也；娶归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

在婚礼上，人们会把夫妇的衣带缠在一起，系成同心结，表示夫妇双方从此连心同体，这就是后世“牵巾”的雏形。婚礼上，新郎新娘要吃同一块肉，叫做“同牢”。那时人们是实行分餐制的，吃同一块肉算是比较亲近的行为。吃完肉以后，要用酒漱口三次。这便是“合卺”酒，是后世交杯酒的雏形。喝合卺酒用的工具非常特别，是把一个葫芦从中劈成两半，新郎新娘各执一半葫芦饮酒漱口，叫“合卺而酳”。同牢共食、合卺（读作紧）饮酒，代表夫妇从此尊卑一体、祸福与共。最后的仪式是“结发”，男方解开女方作为未婚姑娘的头发，为之梳理头发后换成成年人的发型重新结上，至此婚礼结束。

举行完婚礼之后，夫妇就可以入洞房了。此时亲友要去“撒帐”，就是把枣和栗子撒向新婚夫妇，（谐音“早利子”），让他们用衣服去接，接的越多预示婚后子女越多。

此后，新娘子就要在夫家生活了。但新妇要成为夫家的正式成员，还要等到3个月之后的庙见之礼。庙见之礼就是拜见夫家的祖庙（宗祠）。只有行完了庙见之礼，新娘子才算成为夫家的人。如果新娘子在这期间死掉，要送回娘家安葬。《礼记·曾子问》记载：曾子问曰：“女未庙见而死，则如之何？”孔子曰：“不迁于祖，不祔于皇姑，婿不杖，不菲，不次，归葬于女氏之党，示未成妇也。”古代女子乘着娘家的马车来到夫家。马车要一直留在夫家，直到3个月后庙见之礼结束。如果新娘顺利融入夫家，则夫家把新娘带来的马送回娘家，而车留在夫家。所谓“庙见成妇”，“留车反马”。

先秦婚礼是宗族社会的产物。随着先秦宗族社会的瓦解，婚礼的风俗必然逐渐发生改变。

那么，新娘的红盖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红盖头起源于南北朝时期的“却扇”习俗。在公元3世纪，“却扇”习俗开始出现在文献的记载中。在入洞房以前，丫鬟用团扇挡住新娘的脸，不让新郎和宾客看见。而之前的先秦婚礼，新郎在迎亲的时候就已经能见到新娘了。“却扇”最早的记载是《世说新语·假谲》：温峤刚刚丧偶，他的姑母请其为女儿物色丈夫，温峤说已经找到，门第与身份与自己相当。（其实就是温峤自己）。“既婚，交礼。女以手披纱扇，抚掌大笑曰：‘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南北朝诗人庾信在《为黄侯世子赠妇》一诗中写道：“分杯障里，却扇床前。”

到了唐代，却扇之俗已经十分流行。在唐朝结婚，新娘子还是没有红盖头，丫鬟用扇子挡住新娘的脸。婚礼上，新郎要想看到新娘的脸，就得作一首诗，叫却扇诗。只有写好这首诗之后，才撤去团扇，露出新娘的脸。唐代《封氏见闻录》中载：“近代婚嫁，有障车、下婿、却扇及观花烛之事，上至皇室，下至士庶，莫不皆然。”颜真卿曾经建议皇帝封杀却扇等习俗，认为它与古制不符。“障车、下婿、观花烛及却扇诗并请依古礼，见舅姑于堂上，荐枣栗腶修，无拜堂之仪，又，毡帐起自北朝穹庐之制，请皆不设”。

到了宋代，日本的折扇传入中国并大为流行，使中国本土的团扇退出流行。婚礼上，却扇之俗也大受影响。总不能拿一把皱巴巴的折扇挡住新娘的脸吧？于是，遮挡新娘面庞的红盖头在宋朝出现了。只有在宋朝以后的婚礼上，才能看见红盖头。

先秦婚礼肃穆庄重，未见闹洞房、戏弄新婚夫妇的风俗。到了东汉时期逐渐形成这种风俗。汉应劭《风俗通》：“会杜士家娶妇，酒后相戏，杜士捶二十，又悬足趾，致死。”

汉仲长统《昌言》：“今嫁娶之会，捶杖以督之戏谑，酒醴以趋之情欲，宣淫佚于广众之中，显阴私于族亲之间，污风诡俗。”

晋葛漆《抱朴子.疾谬》：“俗间有戏妇之法，于稠众之中，亲属之前，问以丑言，责以慢对，其为鄙黩不可忍论，或蹙以楚挞，或系脚倒悬，......民间行之日久，莫觉其非。”唐代《酉阳杂俎》记载：“娶婿之家，弄新妇。”

从4世纪开始，在婚礼上开始奏乐。还出现了催妆、障车等习俗。催妆是南方迎亲的时候，在女家门前大声喊，催促新娘快点出门的风俗。 成书于5世纪的《聘北道记》称：“迎新妇，夫家百余人挟车，俱呼曰：‘新妇子，催出来！’其声不绝，登车乃止，今之催妆是也。”

现有史料上，未见汉代之前有夫妻拜堂的记载。《 世说新语 》中有个故事，说明拜堂风俗在3世纪已经开始出现。书中记载，当时有个叫王浑（琅琊王氏）的徐州刺史，老婆死了，续娶颜氏为妻，颜氏是徐州的平民百姓，地位比较低。在婚礼上，颜氏先拜王浑。当王浑准备答拜时，周围有人说：你是州官，颜氏是你管辖的子民，你怎么可以拜她？于是王浑就没有答拜。

夫妻对拜在南北朝时期成为婚姻礼仪。 唐以前北方地区民间称“交拜礼”，在挂着青布帷幕的屋子里举行，称为青庐。北宋时，结婚那天要先去宗庙拜祭，然后行婚礼。第二天才有夫妻对拜的仪式。到了南宋，在婚礼当天的大堂上，先揭去新娘的盖头，然后“参拜堂，次诸家神及家庙，行参诸亲之礼”。清朝以后，才在南方出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那种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