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列跑到跟前，段祺瑞高声道：“你们两个马上去把李殿文给我提来，马上！”
看到段祺瑞黑着脸，傅良佐与李殿文不敢多问，答应一声跑走了。
段祺瑞回到屋里，尤自觉得气喘得不顺。一咬牙打定了主意。虽说冯国璋的主意全是为了他好，但他姓段的决不那样做。好便是好，歹便是歹，天塌下来，撑肩膀顶着，刀落下来，伸脖子等着。他段祺瑞的脑袋，啥时候敲敲也得是当当响。
不多时，李殿文进来了，见了段祺瑞行过军礼，笑嘻嘻地道：“段统带，你找我？”
段祺瑞歪着鼻子，啪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做的好事！”
李殿文吓了一跳，道：“段统带，我没……没做什么错事呀。”
段祺瑞两眼冒火，盯着李殿文道：“还嘴硬！你是不是你偷卖马料了？马六子又是何人？”
李殿文一听这话，顿时浑身抖了起来，道：“段统带……这事……这……”
段祺瑞看他神色已知此事确定无疑了，更是生气，几步上前，抡开巴掌啪啪几下打去，李殿文的脸立马肿了起来，膝下一软，跪了下去。哭道：“我有罪，我有罪，求统带看在同乡的面上，饶过我这回吧。”
段祺瑞却不理他，转向傅良佐和靳云鹏喝道：“给我绑了，拉到营门口去。”说着大步走了。
李殿文知道这是要砍头了，没人声地哭叫起来。段祺瑞只当没听到，一直去了督练行辕。见了袁世凯，把李殿文卖马料的事儿说了一遍。
“可恶！”袁世凯骂道，又问段祺瑞：“你打算如何置此人？”
“杀！”
“嗯。”袁世凯沉吟起来，他也知道这个李殿文与段祺瑞沾亲带故的，心里转了几个弯儿，道：“其人其行虽是可恶，但看他盗卖马料尚不算多，且又与你同乡的份上，留他一条性命吧。”
“不行。”段祺瑞断然道。
“非杀不可？”
“倘若是我同乡，便不治罪，请老师告诉我往后如何治军？”
袁世凯顿时噎住了，过了半晌方才点了点头，道：“那就杀！芝泉罚不避亲，甚好。”
“只杀李殿文，此事还不能算完。”
“噢，还要怎样？”
“另一个人也当罚”
“哪个？”
“段祺瑞。身为统带，部下干犯军纪，即有失察之责，又有教训不严之过。”
袁世凯庄重起来，露了赞许的目光看着三十一岁的段祺瑞道“你说该如何罚？”
“当记大过一次。”
“准。”
段祺瑞敬礼之后，轻身便走。来到营门口，招呼了执法处的人，当然炮营全体官兵的面，将李殿文斩杀，头挂到柳树上示众。段祺瑞自个走进执法处禁闲室里，把门关了起来。不吃不喝，分明是要绝食自罚。
小站的官佐得了信儿，这个一趟那个一拔走马灯似地到了，劝的骂的求的，可段祺瑞死活不出来，只是撂过一句话：“段祺瑞失职，当受处罚”
姜桂题气得跺脚直骂：“这小鸟孩子，又犯了驴脾气了。”
徐世昌几个却不住地叹气，也不知是感动还是着急。冯国璋道：“这不要命吗？哪有这么干的？”
靳云鹏与卢永祥、傅良佐几个跪在门口，连声哭劝，也不管事儿。
到了第二天，众人齐到督练行辕为段祺瑞求情。袁世凯亲自到了，站在禁闭室门口高声喝道：“新建陆军督办袁世凯命令学堂监督、炮兵统带段祺瑞立即回营带队训练，违令严罚，不得有误。”说罢回身便走。
炮营几个人不待吩咐，上前便将禁闭室的门撞开，把段祺瑞背了出来。
炮营的人抹着泪，一路簇拥着段祺瑞去了。
五、这个段祺瑞可称当上北洋之虎
“袁世凯真真该死！”光绪皇帝这般阔着嗓门说话还是头一遭，显见是气极了。
兵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兼督办军务处大臣荣禄不知袁世凯怎地惹得皇上生这样大的气，只是连忙磕头道：“皇上息怒。”
光绪急呼呼地：“他袁世凯真是胆大包天。粗粗算来，在小站一年得花两百万两银子，谁知他竟敢如此！”
说着，把个折子扔到了荣禄面前。
荣禄捧起来看了，这折子却是监察御史胡景桂上的，参奏袁世凯崇尚虚文、营私蚀饷、性情谬妄、扰害一方等诸般过错。
荣禄在朝廷上走动多年，自是知道事儿不清楚来龙去脉便开口表态犯忌讳，故而只是连连磕头。
光绪又道：“袁世凯有负朝廷重托，徒费国家银两，耽误强兵大事，断断姑息不得。”
荣禄说个囫囵话应道：“皇上为强兵强国不惮辛劳，臣工们要是都能体察皇上苦心，做事便都用心了。”
“诸人保举袁世凯时，把他夸的一朵花似的，什么家世将才、娴熟兵略，什么年力正强、志气英锐，什么胆识优长、任事果敢，如今看来全是妄言！误国误朕！”
“臣工哪比得皇上看人透彻。”
“我也曾叮嘱袁世凯，督练新兵需用浩繁，若无实际，便成虚掷，倘仍蹈勇营习气，唯他是问。谁知袁世凯果然只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奴才也有罪。”
“朕要将袁世凯下部议处……”
荣禄道：“皇上说的极是，当派员彻查，如若是实，予以严惩。”
光绪发过这一通脾气，气儿有些缓了，这时已是听出荣禄的舌头后边的意思来。事儿尚不明了便下部议处，那临了袁世凯至轻也是撤差。一时也觉得有些孟浪了，便道：“你是兵部尚书，此事该当你去办理，就着你驰赴天津，将袁世凯督练洋操诸般情形，详细查明，被参各节，诸一落实，据实具奏。”
“遵旨。”
一个消息传遍小站：袁大人得了急病。
有人亲自眼见的：那日袁世凯正在工程营里督练，传令兵送来一封电报，袁世凯打开一看，脸上立马没了血色，转身便走，还没到辕门，晃了几晃便倒了。袁世凯身子素来极是强健，精神头儿十足，走起路一阵风似的。没想到出了这等变故，众人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将他抬进屋去放到床上，却见他两腮炭火一般红，伸手一试额头，却如冰水一般凉，又听他口中不停了喃喃道：“天地良心，天地良心。”众人都知袁世凯得了大病了，一时都慌了。
那天段祺瑞正好有事去了天津，回来时天已是大黑下来，得了信儿，也吓了一跳，饭也没吃，便直奔行辕。
一进门，看到袁世凯正闭着眼委在床上，额头上搭条毛巾，神情很是萎顿。唐天喜在旁小心地伺候着。一听段祺瑞到了，袁世凯猛地睁开眼，向着他伸过手来，段祺瑞紧走几步，上前握住，觉得出，袁世凯的手有些发抖。
“这是怎么啦，不打紧吧？”段祺瑞问。
“头疼如裂，浑身无力。平生还没生过这么大的病呢。”
“怕是伤风了。吃过药了？”
“我心里有数，什么药也治不了我的病，我是这里痛！”袁世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