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那一场基于野心和欲望的政变和背叛。
就不会有亡灵山谷。
就不会有那些传说。
也许梁清想杀的,其实不是红毛瞎子,而是那些日日夜夜纠缠着她的不安、恐惧甚至愧疚。
她痛苦。
她不快乐。
可是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快乐。
所以她不甘心。
结果,红毛瞎子死了。
她做了陪葬。
那些不安、恐惧甚至愧疚,也都跟着死去了。
这算不算是死得其所呢?
“他为什么要在母亲身上下同穴蛊呢?他和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梁利问。
这个问题她永远不会向别人问。
因为她不敢听答案。
她问了我。
因为现在,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至少她知道的,只有我。
我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知道。
我不能说。
不管有没有那个承诺,我都不能说。
那个答案会杀了她。
“你想哭,就哭吧。”我说,自己的鼻子竟有些发酸。
可是她没有哭。
她睡着了。
在我的膝上。
她的脸皎洁无暇,如水里的月,或者月里的水。
眉如远岱。
发如夜长。
完美的一处风景。
我将她横腰抱起,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我转过了身,她却伸手拉住了我。
只听得她喃喃地说了句:“母亲不喜欢我哭,她说公主的眼泪不能轻易流出来。”
我苦笑。
原来不管际遇如何不同。
至少我们有一点是相同的。
那就是总会有人不断地告诉我们,什么事决不能做,什么事最好不做,什么事不应该这样做。
我们同样都有那么多的无奈。
王子。
公主。
不可逃脱的身份。
不可逃脱的宿命。
我坐下来。
望着她。
第一次感到我和她,是那么近。
第十六章破朱提
1
朱提位于瑶国的北端,与瑶国俩俩相望,而以国力论,二者也是不分伯仲:朱提兵强,瑶国民富。
“……虽兵多将勇,但国库不丰,则不足以养兵,一起战事,后方供应不上,百姓勉强生计,即便如此,军需也只能维持一时,故朱提用兵,多速战速决,劫掠了财物便去,从不驻军,此番,朱提强夺了南中这铜矿,其称霸野心昭然若揭,一是为了补充军备,利用南中铜矿铸造兵器,自给自足,二是为了充盈国库,四处寻找买家出售部分铜器兵器换得钱银,此策原本极好,但也正是因此,朱提王不得不派出精锐驻守南中,朱提到南中的路途不算近,其间又要花费人力物力运输生活必需,又要源源不断地输送劳力工匠,必然要先行投入大量钱财人力,而我收到消息,此刻朱提国内因强征强敛,征丁征钱弄得民怨沸腾,我大胆估算,此时的朱提国正是危机重重,趁此机会发兵征讨,不用交兵,就会逼得朱提国的内忧并外患一起发作,我方行半事,却得倍效,重新统一滇国便指日可待了,如若错过了此千载难逢的时机,等到朱提缓过这劲儿来,腰包里有了银子,士兵百姓都喂饱了,到时候他们可就上下一心,我们要想再取朱提, 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赵明望侃侃而谈,众人皆听得频频颔首。
梁利端坐在青玉案前,并排于我的左首,她藏于宽大袖袍中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不自觉地将覆盖着它的红锦金边漾起了几缕涟漪,她极力压抑着几乎要倾巢而出的兴奋与冲动,但那异彩却在她的瞳仁里不可违逆地跳跃,像暗夜的一支狂舞。
她微蹙着眉:“眼泪会把十颗心融成一颗心。”
赵明望听了这话,立即佩服地望向她。
我道:“公主高见!所以我们此次征伐,对百姓对最下层的兵士要格外网开一面,降者败者非但不能杀,还要予以他们比在朱提更好的待遇,亲朋好友均不株连,给其以生路,给其以退路,就不会逼得他们怀抱悲愤之心连成一片。”
赵明望补充道:“以仁义之师,行仁义之事,我们出师之前,先将消息四处放出,便可先得人心,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人倒戈相助。”
梁利微微一笑,点头道:“此计甚是可行。只是不知,这头一仗,先从哪里入手呢?”
李贤望上前一步道:“臣以为,先取南中矿为好。”
“哦?”梁利扬了扬眉,道:“这又是为何?”
李贤望道:“其一,南中距瑶国的路程其实比它距朱提的路程要近,虽然必经之路是崇山峻岭,小道难行,却也正可以借此突发奇袭,攻它个措手不及;其二,南中虽有驻兵,但人数毕竟不多,说句不好听的话,瑶国不善用兵,论战论勇,瑶国的兵士远不及朱提,故不宜与朱提士兵正面交锋,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以咱们的长处,攻他们的短处,以多胜少;其三,南中如今是朱提的心头肉,南中一失,朱提王必然大怒,怒必急,急必乱,彼乱我顺,于我有利;其四,南中一失,朱提必然重兵来救,战场便转移到了南中,不在瑶国也不在朱提,不扰两国百姓,则不会激化民怨,此外,我们在南中妥善布置,暗下伏兵,攻不下南中,我们就围点打援,攻下了南中,我们就围了篱笆捉狐狸,岂不甚好?”
我笑道:“好!重伤了朱提的军力,我们再直捣朱提城,取之若取卵。”
瑶国的一干文臣,想来是太平日子过得长久了,乍闻战事,一个个竟是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半天找不到机会发言,非但插不上话,到了要做决定时便不知在哪儿下口了,只能拿眼偷偷打量着自己公主的脸色,模样十分可笑可怜。
但凡能入得朝野和君王议事的臣者,皆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可梁利却不给他们机会,一脸的平静淡泊,像是吹不老望不透的一池水,喜怒深浅皆不可测。
朝堂陷入了一种略带尴尬的沉默之中。
赵明望有些不耐,似要再言,我向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凡事不可急进,如今握兵权掌政权的人还不是我们,要让别人心甘情愿地做事,就得让他/她彻彻底底地想明白利害关系。
你逼得太急,只会让其生疑,即便他/她在顺着情势一时如了你的愿,日后想起来也会觉得自己受了利用,便会埋下一个隐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你致命的一击,历史上这类事件多了,数不胜数,前人的尸骨是用来警示后人的,所以辜负不得。
良久,梁利终于将眼神落道了她的臣子们身上:“诸位以为如何?”
此时瑶国的臣子们还没有足够的依据完成他们的揣摩,也来不及等到别人勇敢地出来投石问路,偏偏自己又缺乏冒险精神,就只好保持沉默,而大家的这种能力都不相伯仲,所以梁利的话语一出,却像是撒出了一把哑药,整个大堂霎那间鸦雀无声。
梁利于是笑道:“滇境里大国小国数十个,国与国之间战乱不断,长此以往,民弱国贫,而中原各邦国早就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现如今我国虽平安富足,却只能持一时不能保一世,此番坐失良机,今后难免沦为他人之奴,为我滇境千万百姓计,为子孙后代计,此战必行。”
寥寥数语,便将瑶国的现状未来优势危机勾勒得清清楚楚,其远见比之李贤望赵明望还胜了一筹。瑶国的臣子们得了这个明确的指示,立刻前仆后继地赞同,其中还有几个血气方刚者当场表示愿意弃笔投戎,以示其被激发唤醒之志。梁利且赞且劝,好不容易才压制了他们迟来的热情,于是他们又纷纷把热情转嫁给了李贤望及赵明望,力荐他们作为此次攻打朱提的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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