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讨论:(附录:楚国的两大难题)
思想界的局面从儒家独大变成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对中国思想学术的发展和繁荣肯定是件好事。培养人才的渠道趋于多样化,大多数君主也觉得是件好事,他们选择起来更方便了。但是,如果我们纯粹就取代旧贵族的权力而言,出现这种局面并不完全是件好事。魏文侯时期,通过西河学派这一固定的后备官员培养基地,儒生们源源不断地进入各级政府,人数众多。而且他们都是从儒家学派中选出来的,有着相同的信仰,在政治上目标一致,比较团结,所以,他们可以长期,有效,稳定的和贵族集团进行对抗。
现在,任用的人才来自各家各派,这些人用多了,政府里会充斥着各种不同的,甚至互相矛盾的政见,他们彼此争论不休,难以形成有效的团队合作,拧成一股绳与贵族对抗。人用少了,他们又无法和贵族阶层的集体力量相匹敌。另外,人才选拔没有固定的,可靠的渠道,完全依赖君主的个人眼光,有些君主看人眼光好,可以选拔出一批正确的人才,比如齐国的齐威王,遇到有些眼光不那么好的君主,他就经常会选拔出错误的人,比如齐缗王,他把苏秦任命为齐国丞相,这个苏秦实际上是燕国派来的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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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现象,以现代人的角度来看,战国最早期的魏国实行的官僚制度最为‘先进’,反倒是发展到中,后期,各国制度变的比较落后。魏文侯时期的魏国有着最纯粹的,最靠近现代国家的文官官僚制度,贵族当官的情况非常罕见。魏文侯在位50年,史书中所记载他重用的贵族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弟弟魏成子。这个魏成子是什么类型的人呢?史书中是这样说的:‘魏成子有千钟俸禄,十分之九用在外边,十分之一用在家里,因此从东方聘来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这三个人,君主把他们奉为老师。’魏成子一块封地都没有,完全是靠俸禄,也就是工资来生活的,而且他只用十分之一的工资来供养家里人生活,十分之九的工资用来聘用儒家学者,还把他们推荐给魏文侯做老师。由此可见,魏成子的形象是一种和春秋贵族各方面都差别极大的新型贵族形象,他很可能也是信儒的,所以他成为魏文侯时期唯一被重用的贵族出身的人。
从整体而言,由于儒家的影响力被削弱,被分散,魏文侯以后官僚的势力衰落了。到了战国中,后期,一个国家的重要官员中,来自士人阶层的人数,往往没有来自贵族阶层的多,这些官员的政治见解又各不相同,杂乱无章,所以,他们对抗贵族阶层的时候显得力不从心,比较弱势,孟子说过,“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当官其实并不难,只要注意不得罪贵族就行了。可见在孟子的时代,贵族手中的权柄非常大,已经很难找到象田子方那样敢于当面讽刺贵族,公开反对贵族当官的人。生活在战国中后期的四公子,齐之孟尝,赵之平原,魏之信陵,楚之春申,都是大贵族出身,是本国国王的近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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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再讲点题外话,‘史记·商鞅列传’中有一段记载,说是魏国迁都到大梁的时候,魏惠王曾经发出过感叹,后悔当初没有听公叔座的话,放商鞅去了秦国。现在的学术界已经基本上确定,魏国迁都是在前361年,那个时候商鞅还身在魏国,当然魏惠王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如果史书当中确实曾经有过魏惠王发出类似感叹的记载,从当时的背景来看,他感叹的对象也应该是秦献公,而不是商鞅。魏武侯决定放秦献公回国,结果在魏国西方硬生生造出一个强大敌人,还逼迫魏国向东迁都,以避开秦国的兵锋,魏惠王因此在迁都的时候发出一句感叹是可以理解的。我估计后来的李斯,赵高为了吹捧商鞅,把史书中魏惠王这句话的对象从秦献公改成了商鞅,这样就符合逻辑了。
对于商鞅,魏惠王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地方。商鞅到秦国几年后,秦国在西线对魏国造成的严重威胁就消失了,商鞅死了几年之后,秦国的威胁再次出现,公孙衍指挥秦军占领了河西地区。魏惠王不仅不应该后悔,还应该庆幸,这是他一生中最正确的一个决定,而且是一个一本万利,无本万利的决定。放任商鞅离开不需要魏国付出任何代价,就在20多年时间里解除了来自西方的威胁,这不是无本万利又是什么呢?经过这么多事实和教训,晚年的魏惠王应该会更坚定的认为,公叔座和他的身边人,包括商鞅在内,都是一群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