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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一味胡闹,吴月娘一心求子,目的都是为了压制李瓶儿这个“坊间核心”。曾经势同水火的妻妾两人,在对待李瓶儿的问题上找到了共同点。

吴月娘到乔大户家吃酒,经不住吴大妗子的说合,与乔家订了娃娃亲。已经做上提刑官的西门庆瞧不起乔家这个“大户白衣人”,更瞧不起乔家的女儿“没娘母子,是房里生的”,也就是庶出,觉得这亲攀得不值。以为又找到机会发难的潘金莲立刻激动起来,接过西门庆的话头说道:“嫌人家是房里养的,谁家是房外养的?就是乔家这孩子,也是房里生的。正是险道神撞着寿星老儿──你也休说我长,我也休嫌你短。”一语道破天机,让西门庆不由大怒起来,训斥金莲道:“贼淫妇,还不过去!人这里说话,也插嘴插舌的。有你甚么说处!”失宠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发言权都被剥夺了,这不是主子混成奴才了吗?潘金莲当即“脸羞的通红”,抽身离去。

潘金莲吃了西门庆的骂,在孟玉楼面前抱怨一番,非但不解气,反让孟玉楼激将得愈加气恼。潘金莲回屋便拿秋菊撒气,将秋菊打得“杀猪也似叫”,边打边骂,还指桑骂槐,暗指李瓶儿借子邀宠。秋菊的惨叫惊醒了熟睡的官哥,李瓶儿指派绣春来说情,潘金莲“越发打的秋菊狠了”,声调更高,骂得也更明白、更难听。李瓶儿在房里听着,“把两只手气的冰冷,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

潘金莲不断地找茬,而让她称心如意的事终于再次发生。李智、黄四送来四锭金镯冲抵利钱,西门庆便拿到李瓶儿房中给官哥玩耍,却不慎掉了一锭。嗅觉灵敏的潘金莲预感到机会再次敲门,立即赶来向吴月娘进谗言。吴月娘数落西门庆,说不该将金子给孩子玩,潘金莲一旁插话道:“不该拿与孩子耍?只恨拿不到他屋里。头里叫着,想回头也怎的,恰似红眼军抢将来的,不教一个人儿知道。这回不见了金子,亏你怎么有脸儿来对大姐姐说!叫大姐姐替你查考各房里丫头,叫各房里丫头口里不笑,毴眼里也笑!”潘金莲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句句为着吴月娘说话,接下来虽是数落西门庆,却句句点明西门庆的富与贵。潘金莲的打闹,没有让西门庆怒火中烧,吴月娘却对潘金莲一番劝解,张竹坡评论说:“此时,月娘偏爱金莲。”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吴月娘“偏爱”金莲了。可以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吴月娘开始对潘金莲采取纵容的态度,这让潘金莲得以借重“正室”的力量,与李瓶儿抗衡。

对于潘金莲一次又一次的纠缠,李瓶儿心知肚明,却有苦难言。第四十四回,她向吴银儿吐露了心扉,坦言“若不是你爹和你大娘看觑,这孩子也活不到如今”。尽管李瓶儿对官哥面临的危险局面了然于心,但却对潘金莲一味妥协退让。潘金莲有意将官哥举高玩耍,导致官哥受惊吵夜,李瓶儿知道是潘金莲所为,却不敢对西门庆说。潘金莲借殴打秋菊骂街,李瓶儿虽然“哭的眼红红的”,却对西门庆绝口不提一字。为了给官哥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已经有宠在身的李瓶儿选择了息事宁人,对潘金莲的咄咄逼人一再含屈退让。但是,李瓶儿的忍让没有换来潘金莲的怜悯,李瓶儿错误地选择了“绥靖”政策,将使得潘金莲变本加厉,非致李瓶儿母子于死地不可。

4各怀心思

“失金事件”后不久,二房李娇儿作寿,刚得了胡僧药的西门庆忙着与“二奶”王六儿鬼混,没有回家,这让吴月娘心中有些愤慨。西门庆玩得不亦乐乎,回来时已是夜深时分,便径直往李瓶儿屋里去了。吴月娘一听更火了,当着李瓶儿的面骂道:“你看是有个槽道的?这里人等着,就不进来了。”李瓶儿一听就慌了,赶紧回屋把西门庆给拽了回来。西门庆勉为其难来打了个照面,因为药性尚未散尽,勉强支撑一会便又跑回李瓶儿的房中厮混。

看到西门庆对李瓶儿的偏爱,潘金莲“足恼了一夜没睡,怀恨在心”,第二天又跑到吴月娘面前进谗言,说道:“李瓶儿背地好不说姐姐哩!说姐姐会那等虔婆势,乔坐衙,别人生日,又要来管。‘你汉子吃醉了进我屋里来,我又不曾在前边,平白对着人羞我,望着我丢脸儿。交我恼了,走到前边,把他爹赶到后边来。落后他怎的也不在后边,还到我房里来了?我两个黑夜说了一夜梯己话儿,只有心肠五脏没曾倒与我罢了。’”潘金莲充分利用了吴月娘头天晚上对西门庆的懊恼之情,编造了一堆谎言,成功地将吴月娘的忿恨转移到了李瓶儿身上。早有怨气在胸的吴月娘一听就火了,当着众人将昨晚的情形“回忆”了一番,又抱怨李瓶儿:“我还把他当好人看成,原来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里看人去?干净是个绵里针、肉里刺的货,还不知背地在汉子跟前架甚么舌儿哩!怪道他昨日决烈的就往前走了。傻姐姐,那怕汉子成日在你屋里不出门,不想我这心动一动儿。一个汉子丢与你们,随你们去,守寡的不过。想着一娶来之时,贼强人和我门里门外不相逢,那等怎的过来?”

看到自己巧施离间,成功挑起了吴月娘与李瓶儿的矛盾,潘金莲庆幸不已。但是,吴月娘紧接着又说:“不拘几时,我也要对这两句话。等我问他,我怎么虔婆势,乔做衙?”潘金莲一下就慌了,都怪自己的谎扯得太离谱,让吴月娘非当面对质不可,那不就露馅了吗?潘金莲立刻变了脸,反替李瓶儿说情。不过,与其说是说情,倒不如说是先替自己撇清,再向李瓶儿捅上一刀。她说道:“姐姐宽恕他罢。常言大人不责小人过,那个小人没罪过?他在背地挑唆汉子,俺们这几个谁没吃他排说过?我和他紧隔着壁儿,要与他一般见识起来,倒了不成!行动只倚着孩儿降人,他还说的好话儿哩!说他的孩儿到明日长大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俺们都是饿死的数儿──你还不知道哩!”此时,潘金莲更是将子嗣的核心点搬了出来,意图以此击中吴月娘的要害。但是,潘金莲没有想到,吴月娘没有接招,而是“一声儿也没言语”。

潘金莲肯定很奇怪,自己这番更狠毒的话,为什么没有引起吴月娘更大的愤怒?不但潘金莲不明白,书外的人也不甚了了。张竹坡的解释是:“太离,故月娘亦不信矣。”我倒觉得未必,要理解吴月娘此时不作声色,就得从吴月娘本身去找原因。

前面提到过,吴月娘、潘金莲都不希望李瓶儿借着生子拿大受宠,但吴月娘与潘金莲因地位不同,手段上也有本质区别。李瓶儿虽然是官哥的亲生母亲,但官哥在法理上是嫡妻吴月娘之子。在官哥寄名的经疏上,只有父亲西门庆、母亲吴月娘的名字,是西门庆要求将李瓶儿的名字添上去的。因此,潘金莲说李瓶儿有了儿子,以后“俺们都是饿死的数儿”,吴月娘认为并不包括自己在内。另外,吴月娘刚得了薛姑子的符水,对自己重新怀孕满怀信心。潘金莲所认为的李瓶儿会借助官哥将西门府的财富收入囊中,在吴月娘看来并不现实。

吴月娘未作声张,既表明了她出于自己的目的,对潘金莲一味胡闹的纵容,更表明她与潘金莲因身份不同,所导致的立场不同、观点不同。对于这一点,潘金莲没有意识到,她以为抓到了吴月娘这个“同盟军”,未曾想各人有各人的小九九,只有她潘金莲傻啦吧唧地冲锋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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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金瓶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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