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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不设防,温秀才偏偏就是夏龙溪安排在西门庆身边的卧底。在第六十七回,西门庆指使来安去找温秀才来吃酒,来安回来禀告说:“温师父不在,望倪师父去了。”这说明,温秀才得知此信后,知道事关重大,立即与上线倪秀才取得联系,从而夏龙溪也得到了翟云峰书信中的重要讯息。

既然夏龙溪也是升迁,他即便是提前知道了讯息,又能对西门庆造成什么影响呢?问题是:朝廷要升迁夏龙溪,夏龙溪本人不干!

从地方官升迁成京官,这是天大的喜事,夏龙溪为什么会不愿意呢?说直白一点,他看出了这是一出“明升暗降”的老把戏。作为山东提刑所的正提刑,借着案子吃完被告吃原告,夏龙溪尝到了这份肥差的甜头。此番升迁京城,做什么指挥使,职位升了,权力却受到极大的制约。夏龙溪看的很清楚,这是蔡京让他给干儿子西门庆腾位置。这种“升迁”,谁愿意谁是傻子!

夏龙溪混迹官场多年,也绝非等闲之辈。他通过林真人行贿太尉朱勔,由朱勔向蔡京讨情,要求是“不管卤簿,仍以指挥职衔在任所掌刑三年”。也就是说,夏龙溪希望官阶照升不误,但职位不做变动,既升了官,又继续生财,可谓一举两得。

但是,另一方也在蔡京面前求情,而且来头不亚于太尉朱勔。原来,西门庆升了正提刑,便有一个副提刑的空缺,何太监通过受宠的刘娘娘求情,要让侄儿何永寿顶上此缺。此时,要继续给西门庆升迁,腾出位置给何永寿,朱太尉不答应。如果西门庆不升迁,何太监也不干。一边是官场红人朱太尉,一般是宫闱红人刘娘娘,得罪了谁都不值当,蔡京是左右为难。

作为多年的朝廷首辅,奸臣蔡京可谓是饱受风霜、久经考验。面对如此官场僵局,蔡京处变不惊,很快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维持所有人的升迁不变。那么,蔡京就不怕得罪朱太尉,给自己在朝廷中增加掣肘吗?奸诈的蔡京没这么傻,而是敏锐地发现了两方的本质差异:何太监是为自己的侄儿求情,朱太尉是受人之托。对于何太监而言,是“亲情”让他开的口;对于朱太尉而言,是钱让他开的口。“亲情”难以撼动,那就拿收钱的开刀。如果能让朱太尉收了钱不办事,整件事情都将圆满收场。

因此,蔡京没有直接找朱太尉,而是“回倒了林真人”,让林真人不再追着朱太尉的屁股后面要结果。这样一来,朱太尉该收的钱已经收了,结果事没办成,只能说是朝廷不准。即便自己好意思退钱,夏龙溪也不好意思要。事办不成就嚷嚷着退钱,而且还是找当今圣上的大红人朱勔退钱,你还想不想在官场混?

对于这场官场博弈,翟云峰心知肚明,但也要借此在西门庆面前表功,说自己如何如何周旋,这才保住了西门庆正提刑的位置。西门庆当然是感恩戴德,以钱相报。结果,夏龙溪成了彻头彻尾的冤大头,怀着复杂的心情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西门庆也意识到,自己的内部潜伏着敌人的眼线,虽然此次有惊无险,但也不禁毛骨悚然。

西门庆回家后,向吴月娘提到了走漏风声之事,吴月娘并没有引起警觉,而是埋怨西门庆:“你做事有些三慌子火燎腿样,有不的些事儿,告这个说一场,告那个说一场,恰似逞强卖富的。正是有心算无心,不备怎提备?人家悄悄干的事儿停停妥妥,你还不知道哩!”虽然吴月娘是借题发挥,但无意中也点出了西门庆做官以来,并没有改掉作为商人的本性。

有了这次教训之后,西门庆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更不要说“立案调查”了。温秀才原本可以继续潜伏,为夏龙溪提供更多的情报,甚至可以借助倪秀才,寻找更多的情报买家。但是,温秀才的个人品性实在太恶劣,直接导致他在西门府的卧底生涯宣告终结。

可以想象,“身负重任”的温秀才初入西门府时,必然是如同林黛玉进贾府一般,“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不过,随着地皮逐渐混熟,温秀才愈发嚣张起来,公然挑逗小厮画童,得趣几次之后更是无所忌惮。不堪忍受欺辱的画童躲在门房大哭,偏偏被吴月娘、潘金莲等人无意中听见。在潘金莲的“审问”下,温秀才暗中欺辱画童的丑恶事件被大白于天下。

西门庆回家后,还准备让温秀才做文章,被吴月娘制止,潘金莲趁机将画童的遭遇和盘托出。尚有疑虑的西门庆继续“审问”画童,却意外得到了更大的收获。根据画童交代,温秀才除了背地里欺负画童以外,还教唆他“偷银器家火”,更严重的是,“常时问爹家中各娘房里的事,……拿爹的书稿儿与倪师父瞧,倪师父又与夏老爷瞧”。一直让西门庆耿耿于怀的卧底,竟然就是这个看似多才老实的温秀才。西门庆恍然大悟,对吴月娘说道:“原来是他把我的事透泄与人,我怎的晓得?”

对于这个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的偷盗案、间谍案“罪犯”,西门庆采取了最为简便的处理方式:扫地出门,不再往来。为了将温秀才赶走,西门庆采取了回避态度,让平安向温秀才传话,以其房舍要堆货为由,让温秀才自知失宠,悻悻而去。

对温秀才的处理,西门庆一反常态,并没有利用自己的权势,将这个卧底捆到提刑所“拶他一拶子”。由于温秀才的背后是夏龙溪,西门庆必然投鼠忌器,连打发温秀才都要拐弯抹角,以免今后与同在官场的夏龙溪难以见面。经历了温秀才的卧底风波,西门庆应该深切体会到了官场里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尽管温秀才这个卧底没有阻碍西门庆的升迁之路,但整个官场走向彻底崩溃已是必然之势。对此,西门庆并没有任何的忧虑,而是尽情地享受着升迁后的愉悦人生,丝毫没有意识到灾难正在一步步地临近。

6阴魂不散

宋蕙莲死了,但潘金莲有一天偶然发现了她还阴魂不散。宋蕙莲的阴魂,先是出现在一只绣花鞋上。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西门庆与潘金莲在葡萄架下求欢,潘金莲掉了一只鞋。

蠢丫头秋菊在给主子找鞋时,无意中闯入了藏春坞的雪洞,即西门庆曾与宋蕙莲幽会之所,并找到了一只鞋。

潘金莲认出了此鞋是宋蕙莲遗物,被西门庆精心,随后痛骂西门庆。

那么,潘金莲的鞋到底掉哪里去了呢?潘金莲掉落的鞋,当时就被进来讨果子吃的铁棍儿拾去,接着被陈敬济哄了过来。陈敬济认得是潘金莲的鞋,借机与潘金莲勾搭调情。如此看来,宋蕙莲的一只鞋,并没有引起潘金莲多大反感,反正人都被自己给害死了,无非是将西门庆痛骂一顿了事。

鞋子真正引出的问题在铁棍儿身上。得知是铁棍儿拾了潘金莲的鞋,西门庆将他“揪住顶角,拳打脚踢”。一个十岁出头的小毛孩子,哪里经得住西门庆如此暴力?当即被打得“杀猪也似叫起来”。

孩子被痛扁,最心疼的当属他妈——来昭媳妇一丈青。一口恶气在胸的一丈青不敢骂西门庆,只能指桑骂槐地拿潘金莲撒气,在厨下痛骂道:“贼不逢好死的淫妇,王八羔子!我的孩子和你有甚冤仇?他才十一二岁,晓的甚么?……平白地调唆打他恁一顿,打的鼻口中流血。假若死了,淫妇、王八儿也不好!称不了你甚么愿!”尽管一丈青骂得畅快淋漓,闹的众人皆知,但潘金莲并不知晓。

对潘金莲极度不满的,还有吴月娘。早在潘金莲献计陷害来旺的当晚,西门庆不顾吴月娘的劝解,执意要按既定计策,将来旺送到官府问罪。“羞赧而退”的吴月娘回来以后,对着孟玉楼等人说道:“如今这屋里乱世为王,九尾狐狸精出世。不知听信了甚么人言语,平白把小厮弄出去了。你就赖他做贼,万物也要个着实才好,拿纸棺材糊人,成何道理?恁没道理昏君行货!”接着又对前来求情的宋蕙莲抱怨:“俺们说话不中听,老婆当军──充数儿罢了。”对于吴月娘的话,潘金莲仍旧未曾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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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金瓶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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