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张四舅遭了一番抢白，仍然不肯就此作罢。在西门庆差人搬取孟玉楼财物的现场，张四舅再掀波澜，引发了一场市井闹剧。

张四舅以维护外甥杨宗保权益的名义，强烈要求孟玉楼出嫁之前必须查明财产、交割清楚。年轻的孟玉楼阅世不深，抵挡不住。眼看就要被张四舅得逞的危机关头，履行承诺的杨婆子拄拐救场。她先是“义正辞严”地对张四舅阻拦婚礼的“卑劣行径”表示极端愤慨、不解和抗议，质问张四舅：“他身边又无出，少女嫩妇的，你拦着不教他嫁人做什么？”同时不忘强调自己未得孟玉楼的好处，只是为了维持“公道”，从而占据舆论高地。张四舅眼明嘴快，道出了“凤凰无宝处不落”的玄机。被点了痛处的杨婆子“登时怒起，紫涨了面皮”，破口大骂，说他是“老油嘴”，与杨家无瓜葛。张四舅不甘示弱，反骂杨婆子是“老咬虫”，“一头放火，一头放水”。

两个老货你来我往，争吵骤然升级。市井里吵嘴有一个普遍规律，那就是吵着吵着便脱离原来的主题，转入对各自的人身攻击。此时，盛怒之下的杨婆子、张四舅恐怕早已将今天聚在一起的本意抛之脑后，开始了一番精彩绝伦的人身攻击战。

杨骂张是“贱没廉耻老狗骨头”，是对孟玉楼“图色欲”、“起色心，将钱肥己”。

张骂杨是“老杀才，搬着大引着小，黄猫儿黑尾”。

杨又骂张是“老花根、老奴才、老粉嘴”，“到明日死了时，不使了绳子杠子”。

张又骂杨是“嚼舌头老淫妇”，“怪不得你无儿无女”。

杨再骂张是“贼老苍根，老猪狗，我无儿无女，强似你家妈妈子穿寺院，养和尚，肏道士”。

……

杨婆子、张四舅的这场精彩表演，让我们如同亲身旁观。套用一句纪伯伦的诗句来形容：“我们已经骂得太多，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吵架”。

杨、张的嘴仗再激烈，也不能阻止孟玉楼出嫁的既成事实。趁着二人大肆开展人身攻击、无暇顾及局面之时，薛嫂“领西门庆家小厮伴当，并发来众军牢，赶人闹里，七手八脚将妇人床帐、妆奁、箱笼，扛的扛，抬的抬，一阵风都搬去了”。一场迎礼，俨然转变成了抢劫。什么是市井，什么是市井小人？杨、张之战就是活生生的现实。

经历了一番闹剧，孟玉楼在小叔子杨宗保的护送下，带着丫头兰香、小鸾、小厮琴童嫁入西门府，排行第三，住进了西厢房，开始了自己难以预测的悲喜生活。

4苦尽求甘

“热结”之时，西门庆一番“沉吟”，提议花子虚补卜志道的缺，张竹坡就点出了西门庆对李瓶儿垂涎已久。李瓶儿被西门庆“撞了个满怀”之后，便情思浮动、心有所属。按理说，富翁西门庆与富婆李瓶儿的“强强联合”，应当是顺理成章之事，却遭遇了比潘金莲、孟玉楼更加复杂、尴尬的一波三折，俨然成了两人斗智斗勇的惊险场面，他们这是唱的哪出戏呢？

实际上，李瓶儿入嫁西门府，远比潘金莲、孟玉楼复杂得多。其一，与潘金莲相似，李瓶儿是有夫之妇，而且丈夫不是武大郎那样的小货色，而是西门庆十兄弟之一、被应伯爵称为另一个“酒碗儿”的财主花子虚。其二，与孟玉楼相似，花家尚有花子由、花子光、花子华三兄弟在世，不排除他们从中作梗的可能。其三，西门庆府内已有吴月娘、孟玉楼、潘金莲等人，关系需要逐一摆平。可以说，李瓶儿入嫁需要解决的问题，不仅是潘金莲、孟玉楼入嫁的叠加，还有作为第六房，需要平衡更多的妻妾关系。山重水复疑无路，我们来看李瓶儿如何一一化解。

在遇到西门庆之前，李瓶儿的两段婚事都是极其悲催的。先是作为梁中书的小妾，却受梁夫人挟制，只能“在外边书房内住”。不过，李瓶儿虽然没有得到夫妻之情的满足，却发了大笔横财。李逵砍了梁中书全家老小，李瓶儿趁乱携财出逃。这笔顺手牵羊之财，包括“一百颗西洋大珠，二两重一对鸦青宝石”，成为李瓶儿挖到的第一桶金。

李瓶儿的第二段婚姻，名义上是花子虚的正室，实际上却是花子虚叔叔花太监的“对食”。花太监在世时，名义上的丈夫花子虚只能“另在一间房睡着”，花太监死后，花子虚内心的屈辱感让他对李瓶儿百般厌恶。这也是为什么花子虚守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室，反倒包养吴银儿的原因。与梁中书小妾相比，李瓶儿算是享受到了夫妻的“鱼水之欢”。但是可以想象，当是多么变态得令人发指。不过，李瓶儿同样收获颇丰，花太监的遗产，基本上都落入了李瓶儿的囊中。靠着两段非人的“姻缘”，李瓶儿成了不折不扣的“性压抑者”，更是摇身一变成了“富婆”。有人计算过，此时李瓶儿的资产，与西门庆的总资产基本相当！

“性压抑者”李瓶儿遭遇西门庆，可谓干柴烈火，当她还没有来得及筹划长相厮守之计时，花子虚出事了。花家子弟的遗产争夺战，在西门庆的帮助下得以平息。在这个过程中，李瓶儿做出了平生最愚蠢的举动——转移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