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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西门庆委托“猎头”应伯爵给自己推荐合适的“秘书”人选。应伯爵是西门庆的御用“猎头”,先后向西门庆推荐了韩道国、甘润等人。对于如此重要的职位,应伯爵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认为“第一要才学,第二就要人品了。又要好相处,没些说是说非,翻唇弄舌,这就好了”。应当说,“猎头”应伯爵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做秘书最首要的一点就是守口如瓶,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不乱说。

应伯爵随即向西门庆推荐了水秀才,并大肆褒奖了一番,说道:“他胸中才学,果然班马之上,就是人品,也孔孟之流。他和小弟,通家兄弟,极有情分。”既然如此有才华,为什么只是个秀才呢?应伯爵的解释是“又有一个赛过他的,便不中了”,又煞有介事地说他“一百亩田、三四带房子住着”。西门庆就感到很奇怪,说这个水秀才大小也算个地主,怎么肯到别人家去打工?应伯爵又道出了真相:“当先有的田房,都被那些大户人家买去了,如今只剩得双手皮哩。”紧接着又说他有个“生的十分美貌”十分漂亮的老婆,但后来跟人跑了,孩子也死了,如今只剩下水秀才孤身一人。应伯爵绕来绕去,其实就是哄着西门庆玩,想让他像往常一样,笑上几声便欣然应允。

但是,“秘书”这个职位关系重大,官场上面最讲究咬文嚼字,西门庆不敢掉以轻心。为了表明自己所言不虚,应伯爵将水秀才写给自己的信背了几句出来。西门庆不听则已,一听便摇头不迭,这是哪儿跟哪儿啊,酸溜溜的不说,还跟人打哑谜,让这样的人给自己写书柬,那还不把官场权贵们都给雷死?因此,西门庆给他下的结论是“才学荒疏,人品散荡”。应伯爵还要辩白,说水秀才人品如何高尚,并举例说明:“前年,他在一个李侍郎府里坐馆,那李家有几十个丫头,一个个都是美貌俊俏的。又有几个伏侍的小厮,也一个个都标致龙阳的。那水秀才连住了四五年,再不起一些邪念。后来不想被几个坏事的丫头小厮,见他似圣人一般,反去日夜括他。那水秀才又极好慈悲的人,便口软勾搭上了。因此,被主人逐出门来,哄动街坊,人人都说他无行。其实,水秀才原是坐怀不乱的。若哥请他来家,凭你许多丫头、小厮,同眠同宿,你看水秀才乱么?再不乱的。”应伯爵这番话,哄别人可能还行,要想哄西门庆恐怕就难了,特别是最后说水秀才“口软勾搭上”,“被主人逐出门来,哄动街坊”,就彻底露了马脚。同样是妻妾成群之家,西门庆什么没见过?说什么坐怀不乱,凭着他最后被主子撵出,就知道是在哄鬼。

因此,西门庆一改往日对应伯爵的言听不从,执意不肯,“猎头”应伯爵损失了一笔“中介费”,却也只能就此作罢。

西门庆选定的最佳人选,是夏龙溪的西宾倪秀才推荐的秀才温必古。第五十八回,西门庆第一次见到温秀才,见他“年纪不上四旬,生的端庄质朴,落腮胡,仪容谦仰,举止温恭”。或许是碍于同僚的面子,西门庆没有作过多的考察,便欣然接受了倪秀才的推荐。西门庆收拾了一所书院,请了温秀才来,“专修书柬,回答往来士夫”。

温秀才名义上是倪秀才推荐,实际上却是夏龙溪指派的“卧底”。从西门庆的描述来看,他需要招聘的“秘书”,主要的工作内容是给各级官员撰写书信、礼帖。也就是说,西门庆与诸多官场权贵的往来讯息,这个经手的“秘书”必将了如指掌。对于这个涉及核心机密的职位,西门庆选定得非常草率,也证明他的政治经验严重不足,从而为政治对手夏龙溪提供了可乘之机。

在第六十六回,翟云峰给西门庆下了一封书信,明示西门庆“荣修德政,举民有五绔之歌,境内有三留之誉,今岁考绩,必有甄升”,而且蔡京已经在新进提拔官员的名单中,“安上”了西门庆的名字。说明西门庆上次进京拜爹,终于有了他想要的结果。那么,西门庆升迁到哪里呢?翟云峰说得更清楚,“必有掌刑之喜”。也就是说,西门庆将在这次例行官员考绩中,提拔为山东提刑所正提刑。那么,作为正提刑的夏提刑又去哪里呢?西门庆不见得会关心这个问题,但翟云峰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书信中说,夏提刑“必转京堂指挥列衔”,从地方官变成了京官,也升了一级。

官员的任命在正式公布之前,一般都是国家机密,翟云峰受了西门庆诸多好处,方才将这些重要讯息通过书信告知。因此,翟云峰刻意强调:“此书可自省览,不可使闻之于渠。谨密,谨密!”

此时,西门庆没有遵循翟云峰的告诫,按往日的惯例,将书信轻易交给了温秀才。在西门庆看来,温秀才本来就是负责帮自己回书信的,不看来信怎么回呢?看似有理,但西门庆犯了一个低级错误:温秀才是否可信,未经考察。

西门庆不设防,温秀才偏偏就是夏龙溪安排在西门庆身边的卧底。在第六十七回,西门庆指使来安去找温秀才来吃酒,来安回来禀告说:“温师父不在,望倪师父去了。”这说明,温秀才得知此信后,知道事关重大,立即与上线倪秀才取得联系,从而夏龙溪也得到了翟云峰书信中的重要讯息。

既然夏龙溪也是升迁,他即便是提前知道了讯息,又能对西门庆造成什么影响呢?问题是:朝廷要升迁夏龙溪,夏龙溪本人不干!

从地方官升迁成京官,这是天大的喜事,夏龙溪为什么会不愿意呢?说直白一点,他看出了这是一出“明升暗降”的老把戏。作为山东提刑所的正提刑,借着案子吃完被告吃原告,夏龙溪尝到了这份肥差的甜头。此番升迁京城,做什么指挥使,职位升了,权力却受到极大的制约。夏龙溪看的很清楚,这是蔡京让他给干儿子西门庆腾位置。这种“升迁”,谁愿意谁是傻子!

夏龙溪混迹官场多年,也绝非等闲之辈。他通过林真人行贿太尉朱勔,由朱勔向蔡京讨情,要求是“不管卤簿,仍以指挥职衔在任所掌刑三年”。也就是说,夏龙溪希望官阶照升不误,但职位不做变动,既升了官,又继续生财,可谓一举两得。

但是,另一方也在蔡京面前求情,而且来头不亚于太尉朱勔。原来,西门庆升了正提刑,便有一个副提刑的空缺,何太监通过受宠的刘娘娘求情,要让侄儿何永寿顶上此缺。此时,要继续给西门庆升迁,腾出位置给何永寿,朱太尉不答应。如果西门庆不升迁,何太监也不干。一边是官场红人朱太尉,一般是宫闱红人刘娘娘,得罪了谁都不值当,蔡京是左右为难。

作为多年的朝廷首辅,奸臣蔡京可谓是饱受风霜、久经考验。面对如此官场僵局,蔡京处变不惊,很快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维持所有人的升迁不变。那么,蔡京就不怕得罪朱太尉,给自己在朝廷中增加掣肘吗?奸诈的蔡京没这么傻,而是敏锐地发现了两方的本质差异:何太监是为自己的侄儿求情,朱太尉是受人之托。对于何太监而言,是“亲情”让他开的口;对于朱太尉而言,是钱让他开的口。“亲情”难以撼动,那就拿收钱的开刀。如果能让朱太尉收了钱不办事,整件事情都将圆满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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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金瓶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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