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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生明住进大哥唐生智在跑马地潜龙台一号置办的住房时,却惊喜地发现,阳台外面,大盆种植着一株“青裙玉面”品种的茶树,花是开的。

唐父唐承绪老先生生前,最喜欢这种花开若白蔷薇的树种。过去唐家的东安祖居四周,多种植此种花冠白色、少数亦呈淡红色花萼的茶树。

为此,唐生智曾经专门求过前国民政府主席、湖南茶陵人谭延闿的胞弟谭泽闿之墨宝。

谭泽闿先生行楷了一幅宋人陈与义的《初识茶花》诗相赠:“伊轧篮舆不受摧,湖南秋色更佳哉。青裙玉面初相结,九月茶花满路开。”

唐父生前欣喜过望,乃将之小心翼翼地悬挂于唐氏后人科书识字的书房之中。

现在,唐父仙逝未久,唐生明却受军国之重任,于这清寂的凌晨时分来到了香港,唐生明乍然与这包含了三分思乡心绪的“青裙玉面”茶树嫣然再遇,唐生明的心底,不由得生发出了“西下夕阳东上月,一般花影有寒温”的感慨。

不一会儿,军统在香港的华南区长王新衡、香港站长刘芳雄、以及掌管军统香港站经济的张冠夫趁着凌晨街面寂寥的时分,悄悄地来到了潜龙台一号晤见唐生明。根据戴笠的指令,张冠夫还给唐生明送去了滞留在香港期间的、一万港币的零用钱。

按照从前军政人物欲重返江湖的一种惯例,唐生明此行还必须在香港,有一个欲走欲留的待价而沽的时候。唐生明必须等到张素贞等一干人在上海,为自己把舆论造足了,唐生明后来去到上海,才能引起汪伪政权那一干鸟人们的极大兴趣。

唐生明把自己想回上海的打算,告诉了杜月笙。杜月笙心有灵犀,当即表示可以让留在上海的管家万墨林等人帮衬他。

唐生明在香港表面上优哉游哉地滞留了十余天。

他一会儿犹豫不决地讲自己想避居到美国去。一会儿又含含糊糊地表示,梁园再好,也比不上上海滩的丰姿千状吧?

汪精卫、周佛海、褚民谊等一干落水的汉奸骨干,则纷纷透过了张素贞、潘三省的渠道,给唐生明释放信息:到美国鬼子那里去有什么趣味?还是回上海吧,上海有这么多的故旧,我们大家一人一把地帮衬你,还怕容不下你一个唐生明?

如此,唐生明第一次以“余化龙”的名义,给重庆拍了一个电报:鱼要下水了。

戴笠回答:海阔任鱼跃,将来愉快地在上海滩再见。

于是,中秋节这天,唐生明、徐来夫妇便乘坐总统号邮船离开了香港,启程前往上海。

这个时候,重庆政府为了配合唐生明的顺利潜入,也给汪伪政权泡制了一颗气味浓烈的定心丸。

从1940年10月10日起,蒋介石说服唐生智,在重庆《中央日报》等重要宣传喉舌上,连续十天在头版头条用特大号的字码刊登“唐生智启事”。

斯启事内容为:“四弟生明,平时生活行为常多失检,虽告诫谆谆,而听之藐藐。不意突然离湘,潜走南京,昨据敌人广播,已任伪组织军委会委员,殊深痛恨。除呈请政府免官严缉外,特此登报声明,从此脱离兄弟关系。此启。”

并且,重庆政府签发了蒋介石署名的追捕唐生明的“通缉令”,连续在重庆中央广播电台播出。

于是,唐生明的潜伏大戏,便敲锣打鼓地正式上演了。

其实,有关这件事情,当年在民国的内部,属于最高级别的国家机密。知情人除了蒋介石、戴笠二位策划人,协助人员不过是军统高层的广西杨继荣、以及香港的王新衡、刘芳雄、张冠夫寥寥数人而已。

当时,甚至与唐生明号称知己的沈醉也不知实情。

沈醉当时,在军统湖南站具有很大的权力。可是,他在1940年11月11日的日记中,写道:想不到季澧也投敌了,这是多么令人羞耻的一种情境呵。

由此,都可见到戴笠军统在与汪伪72号特工组织生死肉搏时的、小心谨微之处。

6

有关唐生明的意外投奔,对于万事刚刚开张的南京汪伪政权而言,绝对是一个意外。

这意外应该是抹上了几分苍凉的喜色的。

只是,伊始的唐生明摆起架子,口口声声讲是回上海滩来做寓公的,不参与政治。

汪精卫那一个新搭就的草台班子,只好按捺住性子,让俨然置身于政治之外的潘三省到黄浦江的码头去迎接唐生明。

这潘三省是唐生明过去在上海滩厮混时的一个玩伴。

落魄时,颇得过花花公子式的唐家四少爷唐生明的关照。

如此,潘、唐二人的关系,也算得上是一种的旧交了。

这潘三省竟然在短短的时日中,于上海滩混出了一种人模狗样的气派,笔者乃为喜欢追究根底的读者们荡出了一片阔大的闲笔。

潘三省,字西崖,他的祖籍是上海本地人。早年曾经就读于天津的北洋大学,这令他颇沾染了一点洋人的行事作风。

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是抗战前中国最大的一个棉花、棉纱投机市场。它的起源,是由于1921年7月上海棉纱业的穆藕初、聂云台、荣宗敬三条棉纱大鱼的兴风作浪。歇业于1937年的中日战事全面爆发。

当年,潘三省眼瞧着穆、聂、荣三条纱厂大鱼,在华商纱布交易所中连手合作操盘。上海的棉纱业,果然被这三人搅了一个云腾浪起、险象从生。

潘三省这厮政治上没有什么是非观,商业上的小聪明还是有的。潘三省起手的本钱虽然不大,却也知道趁着穆、聂、荣三人,于棉花上市季节故意唱空打压棉价的有利时机,尽量吃进,后来,更是不惜举高利贷买进。等到荣宗敬的纱厂拉升棉纱的收购价时,潘三省仍于短短的十余天中净赚了超出本钱十余倍的利润!如此数番的买空卖空下来,潘三省在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的投机生意,竟然做出了一点小小的名气。1933年,潘三省得以进入上海市商会担任候补理事。

潘三省有了一点钱,便想混迹于当时颇为高档的社交圈子中。唐生明其时在上海滩,既出身于名门,又少年风流,唐生明与潘三省的交往大约便起始于这个时期。唐生明只要大家在一起相处得开开心心的,三山五岳的朋友,尽皆结纳,从来不摆什么名门高第的虚架子,这大约也是唐生明在新旧的时代中,均能混得如鱼得水的一个主要原因。

不过,像上海滩那样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穆、聂、荣几个纯粹的商人,竟然掀起了如此巨大的商业狂潮,这就引起了上海滩上巨鳄们的垂涎。杜月笙、闻兰亭、虞洽卿等人是上海滩上绝对的资本巨鳄。

杜、闻、虞三人控股的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特别不满于华商纱布交易所的搅局。

于是,由杜月笙出面整肃,挑动一些交易破产的泼皮儿,联名向法院起诉穆、聂、荣三人串通交易所经纪人舞弊诈财立案。

穆、聂、荣三条大鱼,从政治经济的背景来衡量,均不是杜、闻、虞三条巨鳄的对手。

荣宗敬赶紧挂出了免战牌。恳请当时上海滩上的头面人物胡筠庵出面向杜月笙等人妥协。

荣宗敬乖乖地让出了华商纱布交易所理事的要职,闻兰亭代表杜月笙、虞洽卿一派的商业巨头出掌任纱布交易所的理事长,这对于棉纱的投机交易自然又是一番翻天覆地的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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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的黑白人生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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