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察罕军喋血山东、围攻益都的时候,朱老大料定山东局面不会很快消停,而元军在肃清山东之前又没有余力南下安丰和应天,所以他才敢于趁着这一间隙亲征陈友谅于江州。
后来,为了有所回应,李察罕特意跟朝廷请了旨意,并派出了户部尚书张昶带了御酒、八宝顶帽及任命朱元璋为“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的宣命诏书。
朱老大通好察罕的事是做得相当隐秘的,所以很多人还都不晓得这大元使者是他朱老大“请”来的。于是便有一位叫叶兑的精通天文、地理、卜筮之学的宁海儒士专门写信给朱老大,劝他不要接受元朝官爵,要自创局面、另立基业。
叶兑在信里说:如今以应天政权的实力,足以北拒李察罕部,而南并张士诚部;待到温州、台州地区归附,福建一带平定,再夺取了陈友谅的地盘,如此一来,进可以北伐察罕,退也可以划江自守;李察罕就是今日的曹操,一定要对他有所防范。
其中,叶兑尤其指出:张士诚是不难攻灭的,朱家军可以直捣其巢穴平江,平江一下,张士诚部也就基本瓦解了。
实在地说,叶先生的想法是有些天真了,且不说张士诚是块硬骨头,只说陈友谅这头虎视眈眈的狼,也是不会轻易让朱老大得志的;若是再加上李察罕来自北面的威胁,则应天危矣。
叶兑的观点虽然有欠妥当的地方,但足见此人的器识,所以朱老大便想将他收为己用,不料这叶先生就是不给面子。
那么,朱老大到底应该怎么办呢?他真的要接受元朝的册封吗?还是采取强硬态度?
就在朱老大犹豫未决之时,再次令他大喜过望的是,张昶等人正式到达应天时已是至正二十二年的十二月,不仅李察罕已死,北方的威胁也一时缓解了下来——原来扩廓的后院又起火了。
这里还是先说说朱老大招待大元使者的情景吧。当时的元使有三位,他们是户部尚书张昶、郎中马合谋、奏差张琏。张昶等人先是通过海路到了方国珍那里,后来他们又经福建、江西才赶到了应天。不过,张昶等人从衢州到应天是被一路押解着呢,而且在进入应天时还被迫“裸其体入城”,很受侮辱。
他们在见到朱老大后,朱老大赐各人衣冠。他们入见不拜,于是朱老大怒了:“元朝不达世变,尚敢遣人扇惑我民!”说着就命人将他几个拉出去砍了。此时的张昶不发一言,只有马合谋嘴硬,“抗对,口出不逊之言”。最后,朱老大以李代桃僵之法留下了张昶,而用一死囚代替了他上刑场,结果不仅马合谋、张琏等人被杀,连监刑官韩留事后也被朱老大灭了口。
原来这朱老大是非常器重张昶的,他对刘基、宋濂道:“元朝送一大贤人给咱,你们可以与他议论大事。”后来张昶被朱老大任命为行中书省都事,不久升参政。自从他任参政后,颇得朱老大的欢心,所以“赏赐甚多,权豪震动”。
可是这个张昶难免思念旧主,最后竟以国家大事私通元朝,在被破获后终于引起了朱老大的震怒,张昶最终被处以极刑。而朱老大还余怒未消,又跟李善长道:“被他侮弄咱这几年,要碎其骨,投于水。”
从张昶一事中不难看出,朱同志已经不再将元廷放在眼里了。而对于那些不忠于己、背叛自己的人,他会坚决地铲除,并以儆效尤。
想当年,诸葛亮在“隆中对”中就指出:只有当“中原有变”时,才能够图谋它,否则就很难;其实这个“变”就包括曹氏集团内部的分裂。
自从察罕死后,孛罗帖木儿又多次出兵抢占了晋、冀一带,虽然有皇帝的调解,但双方的仇隙却日渐加深。
至正二十三年时,因为皇帝的舅舅、御史大夫老的沙与知枢密院事秃坚帖木儿的事,元顺帝与自己的皇太子逐渐分化成为两大阵营,其中皇太子倚重于扩廓帖木儿,而顺帝老兄则不得不包庇孛罗帖木儿。如此一来,双方更是打得难解难分。
至正二十四年,朝廷有人状告孛罗帖木儿、老的沙等人图谋不轨。三月,顺帝终于下诏削夺孛罗帖木儿的官职和兵权。可是这个孛罗帖木儿也不是好惹的,他居然发兵向大都示威。七月,扩廓帖木儿部将白锁住以万骑保卫京师,结果在交战中白军失利,他们只得保护着太子来到了扩廓的老巢太原。而孛罗帖木儿则干脆率军杀入了大都,并入朝做了发号施令的丞相。
次年,扩廓发大兵直捣孛罗帖木儿的老巢大同。接着,皇太子又号召天下兵马入京讨逆,很快孛罗帖木儿就兵败伏诛。而扩廓扈从皇太子入朝后就被封为了左丞相,这是九月间的事。两个月后,习惯于戎马生涯的扩廓即请命南还视师,朝廷应允。
此时,中原地区虽然已太平无事,可是就整个南方而言,自江淮至川蜀,已经都不再是元朝的地盘。明玉珍早已在四川称帝建国,而最值得大书特书的是,此时的朱元璋已经基本消灭了陈友谅的势力,并准备伺机消灭张士诚,进而统一南方地区。
不久,扩廓被封为河南王,并代理了天下兵马的总司令,其“官属之盛,几与朝廷等”。见于朱元璋势力已经坐大,扩廓一时间倒并无南下的意图。
为了激励将士,朱老大先前已经斩杀了元朝使者。扩廓于是又不得不遣使向朱元璋通好,还向朱元璋献上了宝马。朱老大于是派出中书省都事汪河至开封,并致书扩廓道:元朝的土崩瓦解已成定局,咱们可得好好打算;您的养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之前派人到开封只是为了刺探虚实,并不是真想投降元朝;现在对于您的惠赐,我自然要有所表示,从今往后,希望咱们双方可以和平相处。
本来,如果此时元朝的各派势力若都听命于扩廓的话,那么对于朱元璋的统一大业无疑仍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可是,这时却又有人出来挑事了,他们认为位居于扩廓之下实在是很不爽。
李思齐起兵的资历是同李察罕一般老的,所以他首先就不满朝廷任命扩廓为总司令。接着,先前李察罕所部的张良弼、孔兴、脱列伯等也自恃功高,他们都不想听命于扩廓这个后生小辈,以至于“各怀异见,请别为一军,莫肯统属”。
但扩廓也不是吃素的,他的野心并不是要做一个贪图安逸的地方军阀,他身边的不少谋士都在鼓动他成就“大事”。于是,新一轮的军阀混战又开始了。
而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如果李察罕不死,他的权威与号召力都在其养子之上;而且他的头脑、做事也一定要比扩廓成熟,那么北方地区到时可能真的要出现一个“曹操”了。当然,此时南北方的综合实力对比已经同东汉末年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混战期间,扩廓也与皇太子闹得有些不愉快。
太子想要逼迫顺帝退位,可是扩廓却不予以支持;太子又数次催促扩廓南征,可是扩廓一面命弟弟脱因帖木儿等人盘踞山东,一面继续西向同李思齐等人纠缠。
至正二十七年八月,皇帝下诏命皇太子亲自统帅天下兵马,而分配任务如下:命扩廓帖木儿以其兵自潼关以东,肃清江淮;李思齐则以其兵自凤翔以西,进取川蜀;秃鲁以其兵与张良弼、孔兴、脱列伯等取襄樊;王信以其兵固守山东信地。
可是诏书虽下,不仅一贯嚷嚷着要亲自上阵的皇太子没有动静,而分兵进取的命令扩廓也不肯接受。就在这时,眼见扩廓有不臣之心,其属下的几员大将貊高、关保等便萌生了诛灭扩廓之心,最终他们开始举兵讨伐扩廓。
十月,扩廓已步入了众叛亲离的孤立境地,结果朝廷又进一步瓦解了他的兵权。身处不利的扩廓只得受诏,而以一支孤军屯驻于泽州(位于今山西东南)一带。与此同时,朝廷再次下诏令诸军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