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泰定元年(1324),“两浙及江东诸郡水、旱,坏田六万四千三百余顷”;陕西自泰定二年至天历元年(1328),“不雨,大饥,民相食”;至顺元年(1330),广德、太平、集庆等路饥民凡数百万户;元统元年(1333),“大霖雨,京畿水平地起丈余,饥民四十余万”,“黄河大溢,河南水灾,两淮旱,民大饥”……至正十九年(1359)“山东、河东、河南、关中等处蝗飞蔽天,人马不能行,所落沟堑尽平,民大饥”,“蝗自河北渡汴梁,食田禾一空”……
再加上元廷赈救不力,致使灾害的影响进一步形成恶性循环。
到处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到处都传诵着预言即将改朝换代的童谣,如河北童谣:“塔儿黑,北人作主南人客;塔儿红,朱衣人作主人公。”河南童谣:“天雨线,民起怨;中原地,事必变。”淮楚童谣:“富汉莫起楼,穷汉莫起屋;但看羊儿年,便是吴年国。”这些童谣中的很多后来都曾被朱元璋加以利用过,因为它们在愚昧的民众中的煽惑力是相当惊人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揭竿而起的造反事件开始不断发生,有些造反者的旗上干脆就写着这样苦痛、无奈的心声:“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不造反是不可能的,只要造反的死亡系数低于坐以待毙,老百姓就一定会对造反(革命)趋之若骛——只要吃不上饭就一定造反,管你是谁,管你什么“和谐社会”,所以连朱元璋称帝后也是苦于各地农民起义不断,这是由于明初征伐过多、没有及时休养生息造成的——有人曾统计过民国时期的一些强盗、土匪的死亡率,概率还不到40%,而大多数普通平民的死亡系数却要超过50%,所以就容易理解为什么当时的中国成为一个巨大的土匪窝了,尤其像东北、山东、河南、四川等地。
显然,人祸是改朝换代的必然推动力,但也不能忽视天灾的直接作用,比如像明末的情形:明朝的自然灾害之巨、危害之烈堪称中国历史所仅见,衰世多妖孽,像著名的“天启大爆炸”就发生在明末;崇祯年间也是天灾频仍,惨烈程度旷古少闻①,到北京城快被李自成军包围时,还又爆发了一场巨大的鼠疫,最后搞得北京城明守军死亡殆尽,以至无力抵抗。
假使只有个别地方造反,政府还尚有余力镇压,可若是全国造反者四面开花,政府就要捉襟见肘了。直到至正十一年,一场席卷全国的起义风暴才终于酝酿形成。
① 这应该是当时土地开发过度所导致的生态破坏,及气候变迁等因素引起的。最近有消息说近几年中国要进入一个天灾频发的时期,这大概就是气候变迁的征兆,大家可要有心理准备。
流民图
补充如下一段:
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元朝官吏的无耻之尤,因为这帮家伙是历代学识、修养最差的。
朱元璋做了皇帝后为什么还那样痛恨官吏,就是这时候落下的病根,还有一生都抹之不去的心理阴影——每个人的内心都有非常软弱的一角,在那沉沉的暗夜里,在那不安的睡梦中,大皇帝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不起眼、可怜兮兮的朱重八,在那帮横着走的官儿老爷们面前,他小子仍是大气不敢出。但是噩梦初醒后,朱重八又变成了那位大权在握、很黑很暴力的老皇帝,他的牙缝里只强挤出一个字:杀!
2、废物是怎样练成的
就像明崇祯皇帝一样,一开始的时候,乍看元顺帝都不像是一位亡国之君。他老兄也曾有志于帝国中兴,也曾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的好少年。可是后来,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少年顺帝即位之初,正是祸不单行之日,当时他处于两大权臣燕帖木儿和伯颜的势力包围之中,皇位的巩固、身家性命的保全尚需时日,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和力量来实现自己那些诸如振兴纲纪、整顿和刷新政治的不凡意图了——这符合马斯洛的“心理需求层次理论”。政治上的长期失意和被冷落使他学会了忍耐和等待时机,不动则已,动如脱兔;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顺帝继位的第三年,他就改年号为“至元”(后来又改为至正)。“至元”乃是元世祖忽必烈曾用过的年号,顺帝今番把这个古董再次拾掇出来,无非就是要向全天下表个态:我要做蒙古主义的接班人,我要实现大元的伟大复兴。
也就是在至元元年(1335),顺帝老兄巧行借刀杀人之计,先是假伯颜之手除掉了燕帖木儿,接着又启用和培植了政治上有所作为的年轻官僚脱脱。脱脱本是伯颜的侄子,但他和伯颜却不是一个鼻孔出气,他在政治上不愿与伯父同流合污,所以顺帝正是在新秀脱脱的支持、辅佐和配合下,又顺利地除掉了伯颜。
伯颜这个狂夫有必要说一说,当初这厮见汉人的反抗越来越厉害,有一次竟向皇帝提议杀光“张、王、刘、赵、李五姓汉人”——如今这五大姓的人口加在一块就得不下3亿,再连带他们的亲戚,怎么说也得占到全中国人口的一半。元朝的总人口大概在8000万左右,伯颜这厮几近敢与天下为敌,那勇气真是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脱脱少而有志,他深受中原汉文化、尤其儒家文化的熏陶,眼见元廷大厦将倾,脱脱同志总想有一番作为。先前,他并不因伯颜权势之重而为人骄横,相反却常常以此为忧,曾经有一次他就对自己的父亲说道:“伯父大人骄纵已甚,看来是没得救了,万一哪天天子震怒,那么咱整个家族都可能保不住了,而今不如早作打算,早早弃暗投明。”也就是说,他早想扳倒自己的伯父了,这算是和顺帝想到了一块。
除掉了不靠谱的伯颜后,这样顺帝老兄的统治才渐渐巩固起来。后来,他重用脱脱,任命其为丞相,开始了政治上一系列的更新和改革,史称“脱脱更化”。 顺帝老兄这个头开得实在是漂亮,但可惜的是,元朝这辆破牛车此时已经不堪任何颠簸了,似新鲜空气一般的“脱脱更化”,不如是日薄西山的大元王朝的回光返照……
脱脱新政的主要内容是兴文治、整顿吏治和发展经济,兴文治方面,比如恢复科举,《宋史》、《辽史》、《金史》也就是此时在脱脱的主持下才开始加紧编修的,虽然晚了一个世纪,虽然质量有些问题,但总算聊胜于无吧。
脱脱做事的初衷自然是好的,但大元的病体受不受得了他所开出的药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正十年(1350)时,为了解决当时的通货膨胀问题,脱脱采纳左司都事武琪的建议,变更钞法,也就是发行新的钞票以取代旧的。但是结果却事与愿违,就如同先前金末的“交钞”一样,大元新钞也由于没有足够的物质基础(像今天人们所谓的缺少金、银之类的硬通货做底子),那时也无法统计GDP,新钞的发行量也就没有依据,所以变钞的失败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了。而金融危机的出现,自然又加重了国民经济的紊乱,比之“失去的十年”更严重的后果,自然就是酿成了“失去的元朝”。
凡偶然之事必伴随必然之理,凡必然之势又必由偶然之事触发,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如飓风般的元末农民大起义,也需要某一个地方无辜的蝴蝶哪怕轻轻扇动几下,来一次爆破也许效果更佳。
至正十一年,元廷征集数十万民工,并任命当时的工部尚书贾鲁为总治河防使,负责修治黄河。修黄河这本来也是一件好事,但一经元朝官吏之手,立马就神奇般地变成了害民的举动——他们大量抽调附近劳力治河,遂使农民耕作误了农时,以至影响了农民收入及吃饭问题,妨害了民生;同时,在修河过程中,这帮蛀虫还乘机敲诈勒索,弄得民不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