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借钱好去当和尚
返回东京购买武器的,是萱野长知,萱野长知回来后只找宫崎寅藏——这是黑龙会中的挺孙派,但是倒孙派的平山周,北一辉及和田三郎却天天盯着他们呢。
萱野长知和宫崎寅藏买了村田式快枪两千支,每支带弹六百发,计划运至白龙港起岸,孙文那边再派人接应。
萱野长知和宫崎寅藏之所以办事这么利索,是因为这种村田式快枪在日本已经淘汰了,过时了,基本上是给钱就卖。但比较起来,这种怪枪再落伍,比之于三合会兄弟们自己造的火铳,还算是先进的。
章炳麟第一个看不过去了,率先发难:
这种式子在日本老早不用了,用到中国去不是使同志白白丢了性命吗?可见得孙某实在不是道理,我们要破坏他。
于是张继立即打电报给已经去了奉天,正忽悠徐世昌的宋教仁,宋教仁飞快赶回,联络同盟会本部人马,再组倒孙联盟,故意用明码打电报给香港《中国日报》,说是“械劣难用,请停止另购”。
于是全世界都知道了,有个孙文正在买武器和清廷干架呢。
同盟会中最年轻的会员大概是冯自由,他十四岁那年,就由叔叔冯紫珊引荐加入了同盟会,而冯紫珊却担任了康有为的横滨分会会长,总之不管什么帮派,冯家都派了人分关把守,说起来也极是好玩。
冯自由年轻稚嫩,敬服孙文,就去找倒孙派最得力的陶成章,劝道:大家不要争夺领袖。
陶成章道:小孩子滚一边去,大人的事少插嘴。
这边闹成一团糟,还在钦州外围逛来逛去的王和顺,就只能继续逛下去,武器他是甭指望了。
这件事让孙文勃然大怒,他让胡汉民发来电报,通知大家:
禁止章炳麟和宋教仁,令其以后不得再干预军事问题。
遣责平山周,北一辉及和田三郎,说他们“不顾公义”,“破坏团体”,“侵入内部,几致全局为之瓦解”。
孙文宣布:以后同盟会的事务,全部交给宫崎寅藏一个人,无论是同盟会还是平山周等人,一概不许他们知道:
不特平山、北、和田数子,不可使之闻知。
这下可好,孙文火大了,不带同盟会玩了,就要宫崎寅藏一个人。
在于章炳麟,宋教仁,陶成章及张继这些倒孙派看来,你孙文不带我们玩正好,我们还不带你玩呢,改选总理,就让黄兴上吧。
可是同盟会中挺孙派就傻了眼,如刘揆一,他急急写信给胡汉民,提醒胡汉民“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孙文也有错,所以建议孙文向大家引咎谢罪,也好维护同盟会的团结。
孙文说:让我认错?容易,你们先让宋教仁他们到我面前承认错误再说吧!
党内纠纷,惟事实足以解决,无引咎理由可言。
瞧孙文这倔脾气,是没有妥协或是缓和的余地了。
章炳麟万念俱灰,他做出了一个怪诞的决定——去印度,当和尚去!
可是这印度怎么去呢?钱全都让孙文拿走了。
那就借钱吧!
可找谁借呢?
先找张之洞,没联系上,再找大清国第一变态怪人端方——瞧瞧章炳麟找的这些怪人,不过章炳麟也有他自己的理由,革命是公义,借钱是私交,战场上你可以打我,可我要当和尚了,你们总应该掏点钱吧——连写五封信,委托刘师培和他的小媳妇何震联系湖南巡抚端方。
刘师培夫妻接到章炳麟的五封信,立即行动,将五封信全部影印,寄给了黄兴等人。而且何震还写了封揭发信,揭发章炳麟是同盟会中的叛徒。
信中说:
……章炳麟,一名绛,字太炎,又字枚叔,别号末底、西狩、载角,浙江余杭人。幼婴羊疯疾,今尚缺二门牙……
好家伙,何震这小妮子硬是要得,竟然连章炳麟小时候抽羊角疯,跌掉了两颗门牙的事儿都给抖落出来了。
刘师培不是思想导师吗?他们小两口不是和章炳麟关系特别的好,连住都住在一起吗?怎么突然之间就闹得这般水火不相容呢?
这个事……说起来,大概就是刘师培这位思想导师最终产迷失于历史深处的真正原因了。
(26)凶手是谁?
历史学家解释说:刘师培折腾了好半天,没当上同盟会的总理,心里充满了悲愤,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咬牙一跺脚,干脆去找湖南巡抚端方去了,表示以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跟着朝廷效力卖命……
刘师培也确实是投靠了端方,但唯此并不足以解释他们夫妻为什么非要跟章炳麟过不去,好歹也是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一个锅里吃过饭的啊,怎么会弄到揭发章炳麟没门牙的程度呢?
说章炳麟没门牙,那就意味着暗示章炳麟是无耻(齿)之徒。
章炳麟究竟是怎么个无耻法了呢?
悬疑!
历史深处的大悬疑!
神户的《日华新报》刊出对章炳麟的人格评价结论:章氏日言道德,而其个人道德则如是!呜呼!章氏休矣!
章炳麟和刘师培夫妇是在“社会主义讲习会”后闹翻的,双方打得极是激烈,何震的表弟汪公权起来参战,扬言要和章炳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于是章炳麟躲了出去,怕真的挨上一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同盟会的兄纷纷赶来劝架,细问章炳麟究竟是何故与刘师培夫妇闹翻。
章炳麟闭口不答,只字不吐。
再问刘师培夫妇,他们却也不肯说。
朋友反目成仇,甚至到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程度,偏偏就是不肯说出原因来,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好奇。
革命党中出现了如此神秘之事,中国戏剧界的同仁再也坐不住了,在广州,遂有一幕名为《章炳麟出家》的“活剧曲”登场:
(同志扫板唱)
章炳麟抛却了,
平生抱负。
(慢板)
眼见得汉人中,少个帮扶。
披袈裟,坐蒲团,不顾宗祖。
纵不念,众同胞,该念妻孥。
况且是,我支那,蹉跎国步。
望同志,抱热心,休作浮屠。
(章炳麟中板唱)
……
因此上,除却了三千烦恼,逼着我请个高僧来到东京披剃头毛。
我非是,主持厌世遁入空门爱栖净土,我国人莫予肯谷故把禅逃,从今后理乱不闻兴亡不顾,入沙门,参佛祖做贝叶工夫。
……
看看同盟会这场架吵得,居然还推进了中国戏剧事业的发展,真叫人不知说他们什么是好。
这事还没完,刘师培一家与同盟会这就算结了仇,先是刘师培和妻子何震愤然离开东京回国,留下了小舅子汪公权在东京,继续找章炳麟的麻烦。
此后同盟会疑案不断,先是纵火案,有人暗中放了一把火,要烧指章炳麟主笔吃饭的《民报》报社。此后发生之后,众人惊魂未定之际,又发生了毒茶案,有人暗中向茶中投毒,想毒杀章炳麟。
这两起刑事案子的主犯,都是刘师培的小舅子汪公权!
由此我们可以断定,章炳麟与刘师培夫妇之间的问题,必然是私怨,而非公仇。
若然是公仇,是双方在政治观点上的分歧,那汪公权根本没理由要和章炳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错非是不能够告诉别人的私怨,而且这私怨是结于何震而非刘师培——如果是姐夫跟人结了仇,根本就轮不到小舅子又是放火又是投毒,而如果此事涉及到自己的姐姐的话,汪公权的行为才能够找到合理的解释。
刘师培夫妇背叛革命,可是蔡元培却替他说项:
刘申叔,弟与交契颇交,其人确是老师,确是书呆。
那么在章炳麟与何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知道!
当事人生前拒不交待,我们也不好瞎猜,反正我们只知道这个同盟会是有点太乱了,已经不足以再支持正在钦州血战的王和顺等起义将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