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皇帝也褪变成了官僚

面对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崇祯皇帝的所谓勤政，实际上不过是官僚最常见的一种行为；那就是天天沉溺于“文山会海”之中，你说他们没有办事吧；他们天天忙着。你说他们天天忙里忙外，实际上也就是在会议室、文件堆里来回绕。

因为解帝国各种危机的根本方法，都必须得触及既得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而帝国政府显然根本没有勇气干这种事。于是帝国皇帝、中央高级官员就只好没事天天开会、没完没了的上奏章、批阅奏章；然后看着“潜规则”有条不紊的支配着帝国政府在动作。

帝国政府的真正运作，并不会因为皇帝的勤政而有所改变；因为“潜规则”始终有条不紊的支配着帝国一步步走向死亡。

“潜规则”之所以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因为它代表着既得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这些规则虽然永远登不上台面，但它却时刻支配着帝国政府的运转。因为政府的具体执行者（官僚集团）早已为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分子了，对自己有利的游戏规则他们怎么可能去主动破坏呢？

所谓的“潜规则”，实际上都是半公开的犯罪；如果按大明律法去追究责任，恐怕按“潜规则”办事的人都也够杀头。

但有一句老话说旧了“法不责众”，更何况这个犯法的人群还是有钱、有势、有权者集结在一起的强大利益集团。

皇帝面对这样一块滚刀肉，真是煮不烂、嚼不烂、咽不下、也砍不断。你说用重刑惩治这些人吧，那真是杀不胜杀、罚不胜罚；你说给他们上大课吧，那更是对牛弹琴。

“潜规则”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了；皇帝知道，官员们都知道；谁也知道如果打破这个些为祸帝国的“潜规则”帝国就有救了，但靠什么打破呢？

曾经天天大呼小叫的东林党，默默的败下阵来；曾经豪气冲天的皇帝，默默败的败下阵来；所有试图干一翻事业的统帅，都默默的败下阵来；他们都一个个的褪变成了官僚，总而言之他们都只有尊重这些为祸帝国的“潜规则”！

因为这些“潜规则”，并不是某人制定的；而是整个既得利益集团追求利益最大化时逐渐形成、强化的。因为这些“潜规则”，根本用不着帝国政府三令五申推行，整个既得利益集团都会自觉的、自愿的、不惜代价的推动他。

一个人勇敢的维护“潜规则”，那永远是光荣的。因为这是代表着普遍既得利益集团利益的；一个人敢试图打击“潜规则”那是可耻的，因为这是想与普遍有钱、有势、有权者为敌的。

这种游戏规则，更是一条没有人敢违背的“潜规则”，所谓的东林党也绝不例外！

韩一良不小心触犯这条“潜规则”，于是他就只有回家卖红蓍去了。虽然皇帝逼着他继续触犯这条“潜规则”，但韩一良却是打死也不往前再走一步了，因为得罪皇帝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不过是回家卖红蓍；而敢公然违背官场的“潜规则”，那真是想死无全尸了，即使皇帝看好你也是没有用的。

韩一良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再往前走一步；东林党哪个成员敢替韩一良往前一步呢？东林党对皇帝敢大呼小叫，东林党对魏忠贤敢大呼小叫，但东林党对“潜规则”什么时候敢大呼小叫过？

皇帝大骂韩一良耍滑头，但皇帝在这个问题继续深入的走了一步吗？显然也是没有的！皇帝轻轻挥挥了手，就把不可一世的魏九千岁给打得灰飞烟灭了；但面对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以及代表他们利益的“潜规则”则是动也不敢去触动。

当皇帝想打击两个按“潜规则”办事的官员之时，全体官场同仁都自发的为这个两个失职官员摇旗呐喊、声援救助。[注1]

工部贪污、受贿的行为，实在是耸人听闻的；总而言之，经手的银子至少有百分之五六十、甚至更多的份额都被经手官员贪污、私分了。面对这种耸人听闻的事实，没有一个大臣敢否定他不是事实，但大家都认为这是合情、合理的，至少如果追究某个官员失职，那是绝对没有道理的。面对这种耸人听闻的事实，没有一个大臣敢否定它不是事实，但大家只是认为这种行为严惩几个官员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应该慢慢来，至于怎样个慢慢来法，大家都没有下文了。

皇帝面对官员这种精诚团结态度，实在一点辙也没有；最后敌人兵临北京城下时，皇帝发现北京城墙竟然都是“豆腐渣”工程，于是皇帝就把相关官员都拘捕了。一个贪污、私分公款如此严重的工部，他们干出的工程，如果不是“豆腐渣”工程，那才真叫离奇了。但对此，官僚集团再一次表现了朴素的阶级情谊，总而言之皇帝这样处理官员实在叫太苛刻了。

大家必须知道，这是在崇祯皇帝大举重用东林党之时发生的事。

如果你是皇帝，面对东林党这种为政方式，你会怎样看待他们呢？还真会把他们当成帝国的救星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东林党实际上也是官僚集团的一分子。

当然了，皇帝面对官僚集团这种精诚团结的精神，实在也是一点辙也没有。最初皇帝还想大张旗鼓的办几件事，最终发现一切哪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因为危害帝国政府军事、政治、经济、社会的源泉，通常都是贵族、官僚、上层太监、缙绅、地主公开的集体犯罪。你处罚其中某一个人，根本是没有用的；而且就是你想处罚某一个具体的责任人，也会遭到整个官僚集团的共同抵制。

既然如此，帝国政府就只有任由“潜规则”支配动作了。皇帝、与官僚集团大约只能坐在那里开开会、写写奏章、批批奏章履行一下自己表面上的职责就可以了。

“潜规则”只是代表着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而在此过程中总会危及帝国根本利益的。最后，帝国军事、政治、经济、社会问题遂越来越多。

帝国政府面对这些越来越严重的军事、政治、经济、社会问题，总是互相推卸责任；最后皮球踢来踢去，总会踢到皇帝手中来的。而皇帝则再把皮球踢回大臣手中，因为皇帝并不需要负责某个具体的问题。

于是帝国军事、政治、经济、社会问题，皇帝都是空喊声一阵、雷声大雨点小的喊了一阵，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胸怀大志的帝国的皇帝终于败下阵了，他只能任由无处不在的“潜规则”继续支配着帝国政府的运作。皇帝为了表现自己的勤政，自然只能沉溺于文山会海中不能自拔；所谓的东林党为了表现自己的忧国忧民，自然只能重复着从前不变的陈腔滥调，好象他们真是什么忧国忧民的、为国为民似的。

从明末君臣的言论去看，从大家在奏章上的文字去看；大明帝国全是大明白人；他们对帝国存在的弊端都观察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然了，从会上的言论去看，从奏章的文字去看；大明帝国也全是忧国忧民的、爱国爱民的君臣；但这一切都只是大家演演戏罢了。

真正支配帝国运作的，始终是无处不在的“潜规则”；而帝国中央政府那些冠冕堂皇的文字、言词，永远只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表演罢了。大明帝国从来没有让这一切支配过。

臣子遇到棘手的事，总是想办法推给皇帝；皇帝遇到棘手的事，也总是想办法推给臣子。总而言之，面对帝国的军事、财政、社会危机，大家都是坐在那里以空以空，就是不干一件实事。

面对帝国的财政、军事、社会危机；各级官员都是以空对空的发表各种不着边的言论；如果你让他们去解决这些问题，他们肯定都是想尽办法去推脱。因为干这些事，通常总是需要触犯既得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的；而他们谁也没有这种勇气、胆量、更没有这种能力。

于是支配帝国政府运作的依然是无处不在的“潜规则”。而面对这种规则的无处不在，帝国政府终于见怪不怪了，终于懒得再去理它们了。帝国政府只想在这种规则范围内寻找一种解决帝国危机的方法；但这永远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

[注1]：工部贪污、受贿肆无忌惮，皇帝决定严惩负责监察之职的高赉明、王都二人。于是大臣们纷纷表态。

辅臣韩 说：工部奏革夙弊，原未批定各官，望皇帝少霁天威。

辅臣李标说：此从来陋规，望皇上息怒。

辅臣钱龙锡说：还望皇上从宽处，后边人敢说。

科道言官说了：至于二八抽扣之说，果是从来陋规。

当时的工部尚书张凤翔说：虽不因臣疏处二臣，却于臣有此举，臣心不安、、、、、，总而言之，他是想劝皇帝宽恕高、王二人。

当处罚决定下来后，辅臣们依然想联名救护这两个人。皇帝一口拒绝了。（出自《崇祯长编》、转引自攀树志《崇祯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