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孙毓筠、李燮和、胡瑛这三人,前文也曾顺带提过,这次的华丽转身也着实让人大跌眼镜。孙毓筠是安徽寿州人,他在1906年便在东京加入了中国同盟会,后来又出任安徽都督,是一名老资格的革命党了。但在“二次革命”失败后,孙毓筠先后出任政治会议议员、约法会议议长、参政院参政等职务,这次杨度发起筹安会,孙毓筠也是积极响应,并担任了会中的副理事长。
胡瑛是湖南桃源人,与宋教仁是同乡,他也是个老革命党,曾在1905年的时候与革命烈士吴樾密谋炸死出洋考察的五大臣,结果事情没有办好,吴樾成了革命烈士,胡瑛则亡命东京,并于当年加入同盟会。后来,胡瑛又回国参加日知会,与黄兴等人密谋举行长沙起义,但因事泄而被捕入狱。武昌起义后,胡瑛出任湖北军政府外交部长,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又被孙中山任命为山东都督(实际上只占据烟台一地)。袁世凯当上大总统后,胡瑛被解除都督职务,被委以陕甘经略使、青海屯垦使之类的虚职。好在胡瑛和杨度是好朋友,于是也列名于“六君子”之一。
三个湖南佬,共唱一台戏,李燮和是湖南安化人,他先后参加过华兴会、光复会、同盟会,武昌起义后他与陈其美一起组织了上海起义,并出任吴淞军政府都督。由于与陈其美关系不和,李燮和随后又出任光复军总司令,并率江浙联军攻克南京,为革命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三位朋友原本是同盟会骨干,辛亥前后也曾为共和革命而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如今却摇身一变,反水投靠帝党,真是令人慨叹人间易变、世事无常。想必是对革命前途极度失望并发现共和政体不适合中国国情罢,因此这三人穷而思变,虽被革命朋友视之为“反骨仔”也在所不惜。
至于严复与刘师培,那都是当时学界的国家级大师,如此德高望重、人所景仰的人物,如何也来掺和这趟浑水,倒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严复是福建闽侯人(今福州),原本是福州船政学堂中的最优等生,在学业上比北洋舰队中的那些老同学刘步蟾、林泰曾、邓世昌等人要更胜一筹,后来又被选送到英国皇家海军学院留学,可惜学成后没能调入北洋舰队,而是被任命为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想必文人出身的李鸿章认为最优秀的学员上战场冲杀是一种浪费,派去培育更多的人才方是正途。不过这也是好事,不然严复极有可能像他的那些老同学一样,或在黄海大战中葬身鱼腹,为国捐躯;或在威海兵败后,举枪自戕,以身殉国)。
严复在担任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期间,此时的副总统黎元洪还是他的小学生呢。甲午战败后,严复也就绝意海军,改而从事翻译著述事业,如赫胥黎的《天演论》、亚当.斯密的《原富论》等,都是出于严复的手笔,其提出的“信达雅”三字,至今都是翻译学的圣经呢。
可惜的是,严复虽然被誉为“西学第一”,但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得到重用,唯独袁世凯出任直隶总督后对他亲眼有加,不过此时严复已经绝意仕途,他拒绝了袁世凯延他入幕的再三邀请。尽管如此,严复对袁世凯的慧眼识人还是心存感激的,当袁世凯被罢出京时,严复挺身而出,大声疾呼:“世凯之才,天下无两”,“此人国之栋梁,奈何置之闲散?”
民国后,严复被袁世凯任命为北京大学(原京师大学堂)第一任校长,蔡元培和胡适都应算是他的后辈,以他在学术界的地位,当时无人及其项背。有意思的是,严复虽然精通西学,却在民国初年极力倡导“复古尊孔”,并发起了北京孔教会(另一名知名的翻译件林琴南也积极参与之,怪哉?不怪哉?)。不过,也有人说严复列名筹安会乃杨度肆意为之,严复并不知情;但从之后的情况来看,尽管严复从来没有参加过筹安会的活动,对帝制运动也持消极态度,但他在整个过程中一直保持沉默,并没有公开站出来辟谣,足见他对帝制之说并不反感---“复古尊孔”的结果嘛。
刘师培是江苏仪征人,是当时与章太炎齐名的国学大师,他早年留学日本时也曾加入同盟会,但并不热心革命而专心学术,他回国后被两江总督端方延入幕府,学问也大有长进。刘师培倒是对帝制运动颇有兴趣,在杨度发表《君宪救国论》后,他也发表了一篇《国情论》的文章与之唱和。不过,好在刘师培不太涉足政界,而是醉心于经学、小学、汉魏诗文等中国传统文化,终成一代国学泰斗。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是一班无耻政客文人鼓吹帝制以图私人之功名利禄,想必袁世凯也能洞察其奸,但杨度这样的才子、加上严复、刘师培等这样顶尖的文化大师们也来支持,你说袁世凯一点都不动心,恐怕也难。据袁世凯的心腹说,袁总统听说连严复都参加了筹安会,“极为欢悦”(此等欢呼雀跃之态,读者尽可想象),随后便拨款二十万,以供筹安会研究之用。
正当筹安会的同党们敲响了第一声锣鼓并摇旗呐喊,群魔乱舞,闹腾得正欢的时候,另一彪人马突然异军突起,霎时间便将筹安会的风头抢去,这又是何人呢?
此人却并非他人,正是上文所提到的梁士诒。梁士诒在那次经济特科的考试中遭人暗算,正当他沮丧之时,正好袁世凯在直隶推行新政,延请人才,于是他便在当时袁世凯跟前的红人及老乡唐绍仪的推荐下,出任北洋书局总办。由此,梁士诒也就跟随唐绍仪的门下,成为一个北洋系下唐记小集团的成员。1906年,唐绍仪接替盛宣怀督办铁路总公司,梁士诒也就协助唐绍仪主持路政,由此发挥专长,一发而不可收拾。等到唐绍仪出任奉天巡抚后,梁士诒也已经立稳脚跟,成为五路铁路提调(总经理了),邮传部成立后梁顺势当上铁路局局长,后来又奏办交通银行,由此发展出一大势力---交通系,人送绰号“梁大财神”。
袁世凯当上大总统后,梁士诒出任总统府秘书长,并先后兼任过交通银行总理、财政部次长等职。袁记约法颁布后,由于责任内阁制被总统制代替,袁总统在总统府下设立了政事堂取代之前的国务院,徐世昌充当国务卿,杨士琦、钱能训分别为左、右丞,结果梁士诒一时失势,无处安身,最后只捞得税务督办一职,令梁大财神好生懊恼。祸不单行的是,肃政厅(袁记约法下的产物,相当于前清的御史台,专门弹劾各级官员)此时又提出了“三次长参案”和“五路大参案”,搞得交通系上上下下,人人自危。
《民国往事》:连载八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