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九)一洼死水全无浪,也有春风摆动时(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八集
这边厢芸娘事已了,那边厢黄锦一路紧赶慢赶,风尘仆仆地赶到吉壤时已是夜半三更,甩镫离鞍下了马,急忙吩咐底下人带自己去找吕芳。黄公公这边动静闹的太大,直接把监修吉壤的管事太监从睡梦中惊醒,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跑了出去,在一处长长的石阶上才堪堪追上了黄锦,喘着粗气忙不迭地劝道,“黄公公,吕公公来的时候有旨意,不能离开,也不许见人,无论如何您老总得把旨意给奴婢看看”。那管事太监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吕公公来吉壤就等于被软禁了,黄锦大半夜要见人可以,流程上总得给个说法才行。黄锦停住脚步转过身义正辞严地说,“我就是从主子万岁爷那儿来,旨意非要写在纸上吗”,说罢扭头迈步就走。道长的口谕自然也算是旨意,那管事太监也不敢当面质黄公公假传圣旨,被噎在那里,眼珠子转了转,把心一横低头咬牙问道,“那,那您有陈公公的手谕嘛”。
黄锦闻言不由得停下脚步,转回头仔细打量着那管事的太监,想不到在吉壤这边,道长的口谕竟然还不如陈洪的手谕好使,这陈公公的手伸的也未免太长了些,强压着怒火冷冷地说道,“他是司礼监秉笔,我也是司礼监秉笔,谁跟你说的,我来还要他的手谕”,虽然都是司礼监秉笔,但排名总也要分个先后,人家陈公公的秉笔后面可是带了个括号的,里面写着“主持工作”四个字儿,那管事太监自然是唯陈洪的马首是瞻。如今陈公公最怕的就是老干爹有朝一日从吉壤杀回来,对于吕芳这边自然要严防死守,派来盯梢的也都是自己的铁杆儿心腹,今晚突逢变故必是干系关重大,那管事太监自是寸步不让,执拗地争辩道,“黄公公既没有万岁爷的圣旨,又没有陈公公的手谕,那奴婢不敢领您去见吕公公”,管事的太监也是豁出去了,这半个月来吕公公那边,自己肯定是得罪死了,真让这老祖宗东山再起了,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根本就不敢想,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强顶了。
黄锦已是怒极反笑,轻轻冷哼了一声,嘴角吊着一抹假笑,漫不经心地说,“那好,那我就不见吕公公,你过来.”,那太监弓着腰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走到黄锦身前,“黄公公能这般体恤奴婢.”,话音未落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黄锦也是运足了气力,把那太监打得一个趔趄,捂着脸眼泪登时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万岁爷旨意”,黄锦甩了甩手大声喝道,周围人如条件反射般“唰”地一声便跪了下去,“天亮之前务必见到吕公公,再不领咱家去,你这个奴婢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懂吗”,黄锦蹲在那太监面前,邪魅地笑容再搭配上眼中淡淡的杀意,周围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此时恨不得把头插进土里,那太监浑身抖的如同筛糠一般,战战兢兢地答了一句,“奴婢明白”。
这半个月来吕芳并没有住在太监们的宿舍里,而是守在吉壤的地宫入口处,在两条板凳上面铺了块破门板当做床铺,旁边是一张旧桌子,上面点着一盏孤灯。借着昏暗的灯光,黄锦看见干爹此时头下枕着块青石砖,身上盖着条粗布单子,就那么孤零零地蜷缩着躺在门板上,双眼立刻就被泪水蒙住了,喉头好像塞进了一团棉花,一时半刻竟开不了口。身旁那管事太监心虚地轻声唤道,“老祖宗”,吕芳闭着眼睛,摆了摆手,慢悠悠地答道,“说了,我就睡这里,你们都回屋里睡去吧”。很多事都是吕芳刻意为之的,在地宫入口打地铺,一是告诉陈洪,自己已经断了东山再起的念头,让儿子安心在北京好好工作;二是在道长那里卖个惨,有些事自己做的确实不对,现在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先让道长消消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权当忆苦思甜了。
“是黄公公来了”那太监话音未落,吕芳掀开被单已是坐了起来,正望见面前的黄锦,二人四目相对看了足有片刻,万语千言竟化作无语凝噎,黄锦酸楚地喊了声“干爹”,便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止不住地抽泣,吕芳见状也是眼眶湿润鼻头一酸,平复了好一阵才轻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感慨道,“这长不大的总也长不大呀,主子叫我回去?”黄锦抬起头哭着答道,“是,天,天亮之前得赶回宫里去”,吕芳也不在迟疑,吩咐了声“备马”领着黄锦便走了。
(三百九十)老干爹的回马枪(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八集
看见黄锦夤夜来访,吕芳就知道自己要回宫里了,掰着指头算算日子,在吉壤待了半个多月了,杨金水估摸着该到北京了,浙江的案子重审也该有个眉目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具体情况等路上再仔细去问黄锦吧。吕芳、黄锦一路策马疾驰,俩人边走边聊,等赶到西苑时已经是丑时末了,黄锦一路搀着干爹走进了玉熙宫,这半个月在吉壤,吕公公也没洗澡,泥土的气息再配上这满身的汗臭,那味道都快赶上一身屎尿的杨金水了,别说去见道长了,黄锦闻着都觉得辣眼睛。黄锦紧跑几步走进外殿,朝着几个小太监吩咐道,“快快快,伺候梳洗”,一个小太监脱去了吕芳身上那件发馊的旧衣衫,帮他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便服,吕芳接过铜镜稍微理了理仪容,另一个小太监端来了铜盆和面巾,吕芳刚把手放进温水里,只听精舍内传来“当”的一声磬响,“不洗了,来不及了”,吕芳抓起面巾胡乱擦了把脸,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朝着精舍走去。伴着几声清脆的敲磬声,吕芳站在精舍门口,稳了稳心神,深吸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地盘算了一番,这才步履从容地迈步走了进去。
吕芳看了一眼八卦台上背对着自己打坐的道长,默默地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不徐不疾地说了声“奴婢叩见主子”,抬头时扫了一眼旁边金砖上的一摊血渍,不声不响地站起身,从不远处抄起一块帕子又端来一盆清水,跪在地上用力地擦着那块金砖。一切都是道长有意为之的,儿子拉了一裤子屎,自然是当爹的站出来帮他擦屁股,杨金水的这摊血渍除了吕芳,谁也擦不得,各人的儿子各人管好,无论是对吕芳还是对严嵩,道长都是这个态度。道长微微睁开眼,淡淡地说道,“杨金水真疯了”,道长的意思是说,杨金水的命我给保了,但他捅出来的篓子可还完事呢。吕芳用力地擦着地,郑重其事地答道,“奴婢调教得不好,上负圣恩”,吕公公的意思是说,儿子办砸了差事,当爹的自然要帮他兜着。
“他的差事当的还是不错的,有些事也不能全怪他,朕已经叫人把他送去朝天观了,跟蓝神仙他们在一起,鬼魂就不敢再缠着他了,江南织造局闹成这样,宫内尚衣监、针工局、巾帽局那些奴婢贪了多少银子,就差没来玉熙宫拆瓦了,这些人都归你管,朕也只让你去了半个月吉壤,你还觉着这么委屈嘛?”道长回忆起杨金水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想着这半个月来,吕芳在吉壤天天啃窝头、睡床板,心中多少也有几分不忍,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浙江那边情况确实复杂,出了纰漏也不能全怪在杨金水一个人身上,能做的事杨公公都做了,不能做的事杨公公也做了,虽然结果不是太好,但这份忠心与责任感,道长还是认可的。只不过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有些事儿道长也是无力回天了,杨金水疯也就疯了,送他去朝天观安享晚年,了断一切是非因果,道长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再说回吕芳,这位老祖宗手下那群孝子贤孙,这些年一个个赚的是盆满钵满,黑吃黑都吃到道长头上来了,下一步可不就要去玉熙宫拆瓦了嘛。吕芳摊上这么大的事儿,道长也只是罚他去吉壤待了半个月,说实话已经算是高抬贵手、法外开恩了。要说委屈,道长比谁都委屈,要不是看了沈一石的账本,都不知道自己当了20年的冤大头,上千万两的银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哪怕是丢水里好歹还能听个响呢。吕芳跪在地上边擦地边抹眼泪,哽咽着答道,“奴婢哪有什么委屈…九州万方全在主子一个人的肩上,护着这个,还要护那个,主子才是最委屈的呢…”说到动情处,吕芳情不自禁地失声痛哭了起来,听的道长也是好一阵的辛酸惆怅。道长确实太委屈了,明明是自己被底下人联手黑了一大笔银子,事到临头却又投鼠忌器,既要护着严嵩、又要护着吕芳,就连装疯的杨金水也一并给保了下来。人证、物证都攥在道长手里,偏偏此时却不能把严世蕃怎么样,钱要不回来不说,还得亲自出手去擦毁堤淹田的屁股,这么多脏心烂肺的事,道长也只能打碎钢牙和血吞了,哎,啥也不说了,说多了全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