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致命的误判(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集
王用汲郑重其事地告诉海老爷,清流鹰派的几位大佬已经决定,要借浙江这个案子发起新一波的倒严攻势,而这个刚正面、打冲锋地光荣任务,毫无疑问地落到了咱们这对好基友身上。“你我肩上担的是天大的干系,脚下踏的却是薄冰呐”,肩头扛着天大的干系,脚下却是如履薄冰,清流鹰派高层的部署是让海老爷、王用汲站在最前面,负责开第一枪,顺便吸收第一波伤害,这两位知县的角色说好听点叫做敢死队,说难听点就是两枚弃子。海老爷面色出奇地平静,淡淡地问了一句,“那这副担子你准备怎么担”,组织既然下定决心要倒严,那具体怎么做自然会有指示,王用汲深吸了一口气,传达来自清流鹰派的行动纲领,“一句话,小事不糊涂,大事要糊涂”。行动纲领是有了,可海老爷心中却相当不以为然,对于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而言,芝麻绿豆的事不嫌小,大闹天宫的事不嫌大,谈什么糊涂不糊涂。海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什么叫小事不糊涂,大事要糊涂?”
王用汲不疑有他,耐心地做着名词解释工作,“他们那些人,这二十年干的事有多少牵涉到宫里,牵涉到皇上,朝廷那么多大员都知道,可何曾有人说过一句话?更何况还有许多只有天知道的事情!从浙江入手就是为了投鼠而不忌器。牵涉到‘鼠’我们可以严查,牵涉到‘器’,我们便一个字也不能问,更不能查。”过去二十年严党把持朝政,严嵩是道长的亲密战友外加背锅侠,主要负责日常帮道长打理家务顺便遮风挡雨;严党则是道长的手套,主要作用就是帮道长敛财。道长这人平常也没啥不良嗜好,无非就是喜欢住宽敞点的大house,没事就宅在家里鼓捣鼓捣高级炼金术,对个人生活品质略微有那么一点小资式的追求,有事没事顺手给亲戚朋友包个大红包之类的,这么一路算下来,其实道长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钱。一两银子16钱,12钱归国库4钱归严党是道长定的激励政策,10钱归国库6钱归严党是道长的底线,所谓严党的事牵涉到道长,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朝廷这些人心里清楚的很,严党就是一群打工人,道长才是万恶的资本家。
倒严这个事还是要辩证地看,牌坊立的再高也没用,说穿了就是两拨打工人,为了争资源和位置,互相倾轧打破头的事儿,跟为国为民没有半毛钱关系。在大明朝有一条铁律,那就是反贪官不反皇帝,底下人再怎么斗来斗去,无非就是狗咬狗罢了,谁要是敢往道长身上扯,那就属于狗咬人了,咬人的狗自然是留不得的。严党是鼠,道长是器,老鼠被逼的走投无路,自然就要往器上爬,这是严党的保命绝招,宁肯这老鼠不打了,也不能碰这个器,这是清流的生存哲学。浙江这个案子,既要挖空心思地把严世蕃给扯进来,还要不留痕迹地帮道长把屁股擦干净,糊涂不糊涂什么的先放一边,反正是够让人头疼的。
王用汲一番话说完,海老爷不置可否,反而是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反复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位好基友。俗话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王用汲本来是清流之中难得一见的一股清流,这才跟谭伦通了几次信,眼瞅着就快要黑化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被海老爷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盯着,任谁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王用汲尴尬地笑笑说,“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们不这样想,郑泌昌、何茂才就会想得比我们更明白。为了避罪,他们会把什么事情都往宫里扯,往皇上身上扯。这一扯,案子便一个字也审不下去,你和我,还有赵大人这一关就比郑泌昌、何茂才还要难过!”清流鹰派对于郑泌昌、何茂才的手段有着清醒的认识,海老爷人还没到驿站,有针对性的应对措施已经传达给了王用汲。至于说“你和我,还有赵大人这一关就比郑泌昌、何茂才还要难过”,这就有点危言耸听了,郑、何二位大人已落天网,半只脚都踩到棺材里去了,也不知道王用汲是用哪只眼睛看出来,自己这关比人家还难过的,莫非这20两一天的接待标准,还不如在班房里蹲着舒服吗。
(一百八十三)致命的误判(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集
年关难过年年过,日子难熬日日熬,审案的一共就三个人,针对王用汲所说的“小事不糊涂,大事要糊涂”,主审官赵贞吉的态度显得尤其重要,海老爷郑重其事地问了句,“赵中丞是不是也这么想?”王用汲迟疑了片刻,低头想了想后回答,“赵中丞倒没这么说,但可以料定,他也是这么想的。”很多事情坏就坏在“想当然”这三个字上了,比如浙江这案子,道长的本意就是想追个赃,再顺手宰几个地方官儿震慑一下,结果清流从上到下都想当然地认定,道长准备倒严了;再比如“小事不糊涂,大事要糊涂”这话,人家赵贞吉根本没说过,怎么到了王用汲这里就想当然地料定,赵贞吉也是这么想的,赵巡抚要真是投鼠忌器了,能让海老爷大半夜一个人去审郑泌昌、何茂才吗。
海老爷紧跟着问了一句,“你怎么就能料定?”王用汲抬起头信心满满地说道,“现在可以说我们的规格了,你和我也不过是七品的职位,织造局为什么会亲自给我们安排这么高的规格?”这就叫答非所问,虽然说事物都是普遍联系的,但也不能瞎联系,海老爷问的是“赵贞吉是不是也这么想”,王用汲却神秘兮兮地提织造局超规格接待的事,非要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确实有些牵强。此时海老爷也没有再提赵贞吉的事,反而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试探着问了句,“织造局也插手这个案子了?”王用汲压低声音,意犹未尽地说了句,“圣旨叫我们抄没沈一石的家产充归国库,可织造局已经将沈一石的家产转卖给别的商人了。”
这里有必要帮道长澄清一点,王用汲这番话其实是篡改了道长的发言。当初抄沈一石的家可是严嵩让内阁发的庭寄,道长这边根本就没有下圣旨。而赵贞吉手里的圣旨,只说了郑泌昌、何茂才贪污的事,追赃也是追他们分茶叶的赃款,圣旨里可一个字儿都没提如何处置沈一石家产的事。实事求是地说,所谓“圣旨叫我们抄没沈一石的家产充归国库”,纯属凭空捏造、子虚乌有,上纲上线地说,王用汲这话涉嫌假传圣旨了。王用汲话音未落,海老爷两眼喷火,倏地站起来喊了句,“他们敢!”,王用汲赶紧跟着站起来,压低声音劝道,“先别动气,还有更匪夷所思的,接手沈一石家产的商人,都是胡部堂的亲谊。”讲道理沈一石的家产卖给徽商一点都不匪夷所思,下面来聊聊真正匪夷所思的事。赵贞吉、杨金水下午在织造局刚刚敲定的事,这才到晚上,连区区一个建德知县都知道了,不但知道沈一石家产被卖给了徽商,连徽商跟胡宗宪的底细也全都挖出来了,这才是真正匪夷所思的事!
说白了谭大人和杨公公算是半个同行,都是颇为出色的情报工作者,别看平时谭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背地里见不得人的事肯定没少干。自从高拱、张居正被踢出内阁,清流鸽派与鹰派之间的分歧已经公开化了,彼此之间的不信任也到达了顶点,说白了高拱、张居正压根儿就信不过徐阶、赵贞吉,这才千方百计地安排海瑞、王用汲去协助审案。鹰派的态度很明显,如果赵贞吉真心倒严,海瑞、王用汲自然会服从赵贞吉的领导,配合他工作;可如果赵贞吉存了别的心思,那鹰派也不介意甩开赵贞吉让海瑞、王用汲单干,自下而上地推动也好,下克上地胁迫也罢,倒严这事开弓就没有回头箭,道长、吕芳、徐阶谁也拦不住。
道长误判了裕王,高拱、张居正误判了道长,王用汲误判了赵贞吉,而谭伦误判了海瑞,就是这一系列的误判,让原本简单的一桩贪污案,逐渐发展成了一场扑朔迷离的政治风暴,最终把所有人都卷了进去。先聊一聊谭伦对海瑞的误判,这大概算是因为一次提鞋引发的误会,改稻为桑那会,两党斗争形势异常严峻,郑泌昌、何茂才铤而走险,海老爷在鬼门关前反复横跳,最终还是把清流在浙江的大谋略给搅合黄了。为了让海老爷在浙江投鼠忌器、安分守己,谭大人不惜把海老爷一家当做肉票,全都送到了淳安,讲道理这事干的跟踹寡妇门、刨绝户坟也没啥区别了。给清流打工,绝对是流血又流泪的下场,为了保护家人海老爷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妥协,最后更是在告别时,通过主动给谭伦提鞋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谭大人误以为自己成功降服了海瑞,兴奋地穿上了鞋,临走前还特地淫了句诗,“何处无月,何月不照人,只无人如我二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