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37
事实上,自从平定淮西后,李纯就有些变了。
也许是觉得大功已经告成,励精图治了十余年的他变得越来越注重个人享受。
他开始大兴土木,先是对大明宫中的麟德殿(多用于宴饮群臣,相当于如今的国宴厅)进行了大规模修缮,接着又扩建位于东内苑的龙首池,之后又新建承晖殿…
一个接一个工程纷纷上马,宫里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内库干净得堪比医院无菌室。
接下来所需的经费该从哪来?
李纯有些为难。
不过,作为皇帝,他身边肯定不会缺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的人。
为他解决这个麻烦的,是户部侍郎、判度支皇甫镈(bó)、盐铁转运使程异。
两人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挖空心思从国家的财政收入中挤出了一大笔专供天子使用的钱财,称为“羡余”(没花完的经费),进献给李纯。
其实,官员向皇帝个人上贡羡余并不是新鲜事—德宗李适时期就有这种现象,顺宗李诵上台后革除了这一弊政,李纯在执政前期对此也一直是严令禁止的,而现在则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正所谓有投入就有回报,连续多次羡余送下来,李纯对皇甫镈和程异越来越宠信,后来甚至下诏将两人一下子提拔为宰相。
诏书一出,满朝哗然。
两个无论资历还是能力、无论人望还是人品都乏善可陈的家伙,靠着贿赂皇帝一步登天当上宰相,谁能信服?
秉性刚直的裴度看不过去了,上疏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李纯没有接受—不仅不接受,还给裴度扣了一个朋党的帽子。
由此可见,他现在对裴度的态度已经不是信任,而是猜忌—凭借着不久前在淮西建下的大功,如今裴度在朝野上下声望极高,隐然已有功高震主之嫌!
过了一段时间,李纯又在一次召集宰相议事时旧话重提:身为人臣,应当努力做事,绝不能结交朋党。朕最讨厌的就是朋党…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是说给裴度听的。
裴度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可他却依然坦然自若地回应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论君子还是小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君子是因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的,而小人则纯粹出自利益,所以才被称为朋党。因此,同样是圈子,但其实相差甚远,陛下只要看他们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了…
李纯的耐心,就如电量即将耗尽的手机,勉强撑了几秒后就彻底黑屏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事实上,他的本意是想敲打一下裴度—所谓朋党其实只是个幌子而已,而裴度却不仅没意识到这一点,还一本正经地与自己争辩!
他听了当然不会舒服。
这就好比,我老婆在和我逛街时看中了一套很贵的衣服,可我当时没帮她买,然后她在回家后说“我最讨厌的就是男人小气”,而我却一本正经地跟她争辩“小气和节俭是有区别的,节俭是男人的一种美德”,你说她会不会生气!
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裴度自此彻底失宠。
当初李纯有多欣赏他,现在就有多讨厌!
对他来说,裴度就像阳光—冷的时候觉得温暖无比,热的时候就觉得燥热难耐!
不久,裴度就被外放为河东(治所今山西太原)节度使,离开了长安。
裴度罢相后,李纯更加放飞自我。
他不仅日渐奢侈,还迷上了佛教。
他特意派宦官从法门寺(位于今陕西扶风境内)把寺内供奉的佛祖指骨舍利迎入宫中,先是在宫中供奉三日,接着又将其送到长安城中的各大寺庙,供广大百姓瞻仰。
见皇帝都如此虔诚,百姓们自然更加疯狂,为了供养佛骨,有人甚至捐出了自己的全部家产。
这是佛教界的一大盛事!
可在笃信儒学的刑部侍郎韩愈看来,这不是盛事,而是乱事—场面越热闹,他越觉得是胡闹!
他热血上涌,忍不住给皇帝上了一篇著名的《论佛骨表》。